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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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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一片橘黄,仿佛点灯的半透明火石。沿途一排漆黑的树影,枝干在日暮中张牙舞爪,其中一边为拱起的山地遮盖,其他方向则地势平坦,枝丫仿若延伸至与天幕相连。一只冬夜里才出现的飞鸟姿态敏捷、无声无息地跟随他们穿过田野,在前面几英尺开外来回盘旋。

    这条路玛丽已经走过无数遍,大多数时候都独自一人。有时候,她看到路上形态奇特的几棵树,听到沟渠里有野鸡咯咯叫,过去的绵延的思忆便涌入脑海。可今晚跟拉尔夫一起,其他场景都消散无踪,她不由自主地紧盯着田野和树木,仿佛它们从没激起她的任何联想。

    “拉尔夫,这比林肯客栈广场要好点吧?看,那有一只鸟!哦,你带眼镜了吗?爱德华和克里斯托弗想带你去射击。你会开枪吧?我估计不会……”

    拉尔夫打断她问道:“你得给我解释解释这些年轻人都是谁?我住在哪里?”

    “你当然要跟我们住一起。”她大胆问道,“你不介意吧?”

    “我要介意就不来了。”他语气坚决地回答。两人默默走着,玛丽不敢一次说太多,希望拉尔夫自然而然地发现此处土地与空气皆清新醉人。果不其然,他对这里喜爱有加。

    他戴上帽子,环顾四周说道:“我一向觉得你会住在这样的乡村,真真正正接地气的好地方。”

    他嗅一嗅空气,好几周来头一回感到如此清新畅快。

    “好啦,我们要找路钻过这篱笆。”玛丽指示,她看着拉尔夫扯开偷猎者挂在篱笆洞孔上的钢丝网,便补了一句,“这大概是阿尔弗莱德·杜金斯或西德·兰金弄的。他们一周只赚十五先令,不偷猎才怪。才十五先令一周。”说着她从篱笆的另一边走出来,手指整理着头发,拨走发间的荆棘,“不过每周十五先令就足够我过活了。”

    “真的吗?”拉尔夫质疑,还追加一句,“我不相信。”

    “还真的够。他们有一座平房,有一个菜园,那样的生活不赖了。”玛丽头脑清醒又冷静,拉尔夫听了颇受触动,但还是争辩道:

    “你迟早会厌倦的。”

    玛丽回嘴:“有时候,我感觉过那样的生活才不会厌倦呢。”

    一想到能住在小平房里,自己种种蔬菜,每周靠十五先令生活,拉尔夫顿时身心舒畅。

    “可说不定你得住在大路上,隔壁的农妇带着六个吵闹不堪的孩子,还把洗好的衣服随便晾在你的花园里。”

    “我的小屋坐落在一个安静的小果园里。”

    “那妇女参政权呢?”他挖苦玛丽。

    “噢,除了参政权,世界上的好东西多着呢。”她有些漠然地回答,也不把话说清楚。

    拉尔夫不说话了,为着不知道玛丽的计划而恼火,可他自知无权逼问她,便继续考虑乡村小屋的主意。虽然暂时不容细想,这计划倒也可行,还能顺便解决不少问题。他用手杖戳了戳着地面,凝视着薄暮中乡间的模样。

    “你能看懂指南针吗?”他问。

    “当然能。”玛丽答。“你以为我是你吗?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伦敦人。”话毕便教他辨明南北。

    “这是我的故乡,就算蒙住双眼,光靠气味我也认得路。”

    为了证明所言非虚,她便加快步伐,差点儿把拉尔夫甩下了。他感到她比以往更迷人,这无疑是多少因为她比起在伦敦时更独立,似乎牢牢依附在一个没有他的世界。黄昏已然降临,他不得不紧跟着她,跳过一条小溪到对面小径时,甚至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两人再走了一会儿,玛丽停下脚步合拢双手,往附近田野里迷雾中一点晃动的火光大喊。拉尔夫有些许难为情,但不一会也跟着大喊起来。亮光静止不动了。

    “那是克里斯托弗,他已经回来了,正在喂鸡呢。”

    玛丽向拉尔夫介绍弟弟,他只看见一个绑着腿的高大身影从一群毛茸茸的小小身子当中直起身来。光线落在小鸡上,成了摇摇晃晃的光圈,有亮黄,有青黑,有深红。玛丽的手伸入克里斯托弗手中的篮子,一下子便成了鸡群的中心;她边投食边交替着跟小鸡和弟弟说话,声音尖利清脆。穿着黑大衣的拉尔夫站在鸡群几步之外看着绒毛飞舞,玛丽的话他听不大真切。

    大家就着柔和的烛光围坐在椭圆形的餐桌旁,拉尔夫已脱去大衣,但外表与其他人依然格格不入。玛丽比较着各人的模样,她们一家人生长于乡村,容貌看着分外清纯无辜,或许也算得上青春蓬勃。牧师也不例外,尽管脸上已有皱纹,他的脸色透亮粉嫩,蓝眼睛饱含远大平和的神情,似在寻找道路转角,又似透过雨水穿越冬夜,寻觅着远方光明。玛丽观察着拉尔夫,觉得他从未如此专注坚定,仿佛他已汇聚了无限经验,需要呈现什么、隐藏什么,皆胸有成竹。对比起拉尔夫阴沉紧绷的面容,两兄弟低头喝汤的脸不过是粉红色的一坨肉。

    “您是乘3点10分的火车过来的吗,德纳姆先生?”温德姆·达切特牧师问。他将餐巾塞进衣领,大大的白色菱形餐布几乎遮盖了整个身子,“列车的总体安排算是不错。最近交通比往常更繁忙,服务够好的了。我有时会数数每趟列车有多少节货车厢,每年这时候都有五十来节,都快六十节了。”

    教区长相当欣赏面前这位彬彬有礼、见多识广的年轻人,他小心翼翼地遣词造句,又在列车车厢数量上略有夸张。事实上,两位年轻人面对德纳姆有些难为情,能不讲话就不讲,聊天的任务便落到教区长身上,他表现沉着得体,兄弟俩不时满怀敬慕地注视着他。达切特老先生对于林肯郡古今历史知之甚详,着实令儿女惊讶。他们早知道父亲学识不同一般,可正如他们记不清碗柜上的碗碟数量,直到数年一遇的庆典方想起来,他们也忘记了父亲的记忆多么广博深邃。

    晚饭后,教区长回书房处理教区事务,玛丽提议大家在厨房坐坐聊天。

    “这其实并不是厨房,”伊丽莎白急忙向客人解释,“但我们是这么叫的……”

    “这是家里最好的房间了。”爱德华接话。

    伊丽莎白手里举着一个高高的铜烛台,边走边介绍,“壁炉旁是些老旧的支架,我们用来挂枪。克里斯托弗,给德纳姆先生引路……两年前教会委员来访,说这是房子里最有趣的部分。从这些窄砖看,宅子已经五百年了————好像是五百年,说不定有六百年了。”就像父亲刚刚给列车加了几节货车厢,她也禁不住给砖头添了些年份。天花板中心吊着一盏大灯,与一个漂亮的火炉一同照亮着高大宽敞的房间,墙面间以椽子支撑,地面上铺着红色瓷砖,还有一个高大的、据说有五百年历史的窄红瓷砖砌成的壁炉。铺上几块地毯,放上一把扶手椅后,这座古老的厨房俨然成了一个起居室。伊丽莎白为客人指出放枪的架子、挂熏火腿的钩子,以及其他证实房间历史悠久的依据,解释道要不是玛丽建议,这里本来会用来晾晾衣服,用作打猎后的更衣室。一番介绍过后,她自认已尽了女主人的职责,便坐到大灯正下方一张长长窄窄的橡木桌子旁的直背椅上。她戴上一副牛角眼镜,拿来一篮子羊毛线,不一会儿便面露笑容地坐在那儿忙活了一整晚。

    克里斯托弗对姐姐的朋友颇有好感,他问拉尔夫,“明天你会跟我们一起打猎吧?”“打猎就算了,但我可以跟着去看看。”拉尔夫答。

    “你不喜欢打猎吗?”爱德华不死心地问。

    “我从来没有开过枪。”拉尔夫转身看着他的脸回答,不确定他会怎么看。

    克里斯托弗接话,“我猜你在伦敦应该没什么机会打猎。可你只看着我们会闷吧?”

    “我可以看鸟啊。”拉尔夫笑着回应。

    “要是你喜欢,我可以带你去看鸟的好去处,”爱德华建议,“我认识一个家伙,他每年这时候都过来观鸟。这一带看雁和鸭尤其好,那人说这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好地方了。”

    拉尔夫表示赞同,“全英格兰没有哪儿比这儿更好了。”几姐弟听了心满意足。玛丽发现在几个年轻人一问一答间,两个弟弟已经放下戒心,几人聊起了鸟类的习性,又谈起律师的日常,已无需她参与助兴。她很高兴兄弟俩都喜欢拉尔夫,甚至希望赢得他的好感,至于他是否喜欢他俩,从他那友好但世故的说话方式还难以判断。她不时给火炉喂上一根木柴,房间烧得暖暖乎乎,除了伊丽莎白,所有人都围坐火炉附近,大家越来越放松,越来越困。这时候,门外响起一阵激烈的刮门声。

    “风笛!哦,该死!我得起身给它开门。”克里斯托弗嘀咕。

    “这不是风笛,是投手。”爱德华咕哝。

    “不都一样嘛,我还是要起来。”克里斯托弗抱怨着把狗放进屋。门外就是花园,夜空繁星点点,他站在门边呼吸夜晚清新的空气,头脑清醒了一点。

    “进来吧,把门关上!”玛丽坐直了一点喊道。

    “明天天气一定很好。”克里斯托弗得意地说,他背靠姐姐的膝盖坐在地板上,穿着袜子的长腿伸向炉火。种种迹象表明,他在拉尔夫面前再没有任何拘束。他年龄最小,玛丽也最疼他,这多少因为他性格与她相像,而爱德华酷似伊丽莎白。她让他倚着她的膝盖舒服地休息,手轻抚着他的发丝。

    “要是玛丽也这样抚摸我的头该多好。”拉尔夫想道,几乎算得上深情地望着克里斯托弗索求姐姐的抚摩。他突然想起了凯瑟琳,脑海里浮现她站在黯黑夜里的情形。玛丽注视着他,看着他额头的皱纹陡然变深。他伸手给炉火加了块木头,小心翼翼将木柴从烧得红红的壁炉挡板孔中塞进去,努力集中精神在眼前的景象。

    玛丽已不再摩挲弟弟发端,他像小孩子般不耐烦地倚着她膝盖动来动去,于是她换着法子将他厚厚的红色发卷理顺。她脑里思绪翻滚,心头炽热,不怎么顾得上弟弟。拉尔夫的表情变化她看在眼里,手几乎无意识地理着弟弟的卷发,而她的心揪着,仿佛想拼命攥紧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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