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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罗曼?罗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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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常常觉得在生活里意见底价值其实很少,而只有“人”重要。精神底自由是最大的幸福,我们得要怜悯那些不认识它的人。对一些并非我们自己的美丽的信仰致敬有一种秘密的甘美。

    ————罗曼•罗兰。

    我在欧洲的时候,因为有时偶尔喜欢用外国文写几首诗或翻译我国一些古诗文,侥幸得到和当代许多文艺界和学术界名流接触。这些接触,不用说,对于我人格底修养都有很大的辅助。但是影响我最深澈最完全,使我亲炙他们后判若两人的,却是两个无论在思想或艺术上都几乎等于两极的作家:一个是保罗•梵乐希,一个是罗曼•罗兰。

    因为禀性和气质底关系,无疑地,梵乐希影响我底思想和艺术之深永是超出一切比较之外的:如果我底思想有相当的严密,如果我今日敢对于诗以及其他文艺问题发表意见,都不得不感激他。我和他会面,正当到欧后两年,就是说,正当兴奋底高潮消退,我整个人浸在徘徊观望和疑虑中的时候:我找不出留欧有什么意义,直到他底诗,接着便是他本人,在我底意识和情感底天边出现。“像一个夜行人在黑暗中彷徨,摸索,”我从柏林写信给他说,“忽然在一道悠长的闪电中站住了,举目四顾,认定他旅程底方向:这样便是我和你底相遇。”

    * * * * *

    但在另一方面,在精神或道德方面(d’ordre moral),罗曼•罗兰也给与我同样不可磨灭的影响。而且,在一意义上,我和他接触是比较早的。

    我还记得第一次读他底《詹恩•克里士多夫》188那一天。

    我那时才十八岁,在广州培正中学四年级肄业。一天下午,我到岭南大学去探访司徒乔和一个在岭南寄读的日本诗人草野心平,他们正在他们宿舍底顶楼(那是苦学生们住的)读着《詹恩•克里士多夫》底英译本。寒喧未毕,我便加入共读了。(那时候我们学校虽然遥隔着珠江,我们却无异于陶渊明诗里的邻居,没有读到奇文不“共欣赏”,碰到疑义不“相与析”的)。我们齐声朗诵詹恩•克里士多夫出世时他母亲当着他祖父对他说的话:“你多么丑!我又多么爱你!”我们共同为我们英雄底童年生活击节;读到他和他第一个友人莪图(Otto)底交情时又怎样相视莫逆而笑;而读到————我也忘记读了多少时候了————《清晨》(Le Matin)一部最末这一段话:

    ……于是这十五岁的清教徒听见他上帝底声音:

    ————去,去,永远没有休息。

    ————但是我将往那里去呢,主呵?无论我做什么,无论我往那里,结局可不永远是一样吗?终点可不在那里吗?

    ————去死罢,你们应该死的!去受苦罢,你们应该受苦的。一个人并非为快乐而活着。他活着是为完成我底律法。

    受苦。死。但做你所应该做的:————一个“人”。

    我们底声音都不约而同低下来了,仿佛在倾听着我们里面的上帝同样的声音:“受苦。死。但做你所应该做的:————一个‘人’。”

    是的,做一个“人”,一个顶天立地一空倚傍的好汉,一个要由“毕生超人的奋斗和努力去征服他底苦痛,完成他底工作”的人:这便是《詹恩•克里士多夫》这部散文交响乐底基调,也是罗曼•罗兰一生在作品里,在行为上所带来的使命,所树立的榜样,无论他底思想如何演变,无论他所信仰的是什么主义。即当他毅然与苏联携手时,他断不像我们那些充满了“领袖欲”与“奴隶性”————二者其实是一物底两面————的革命文学家,连推崇一个作家,欣赏一篇作品也唯人家底马首是瞻:他毫不犹豫地把他底个人主义和人道主义带到他们中间去。

    诚然,如果我们用批评的眼光去接近和审察这部,正如作者自己所说的,代表“一个世界底总和,一个伦理学,一个美学,一个要再造的新人道”的作品,我们将会发见,正如在另一个“世界底总和”那《可怜的人们》(Les Misérables)189一样,许多结构上与人物描写上的弱点;而且,当这“新英雄主义使徒”底笔失掉那高度的热忱和兴奋底扶举时,他底风格往往从一种颤动的喘息的音乐句子下降到结构松散的笔调。但问题只在于认清作者底立场和你自己底要求。除了那专供我们消遣的资料和浅薄的宣传式的作品我们必须摒除出文艺之国而外,有两类作品是永远要平分这领域的:一个目的在献给我们纯思想纯美感底悦乐,一个却要作我们精神底灵丹和补剂。《詹恩•克里士多夫》便是属于后一类的。作品本身不整齐有什么要紧;你底忧伤与创痛已在其中找着了深沉的抚慰,而尤其是,当你经不起生活波涛底颠簸快要倒下来的时候,在其中找着了一种不撒谎的鼓舞与激励,使你热血重新沸腾,生命之火重新勃发:你还有权去裁判它,还能拒绝去热烈地爱戴它吗?在法国小说界中,只有嚣俄底《可怜的人们》,由于它那深沉的力量,由于它那内在的声音,可以和他比拟。和詹恩•克里士多夫一样,《可怜的人们》底主角詹恩•瓦尔詹恩(Jean Valjean)是一切时代一切国度底小说中最纯洁的英雄之一:二者都是由同样的程序从内心建造出来,同样地印着作者底健康的灵性,浩荡的意志,博大的同情,和庄严的正直的。

    * * * * *

    话说回来,我认识詹恩•克里士多夫虽然很早,我和它底作者本人接触却到一九二九年年头才开始。

    我在一九二七年和一九二八年之间曾经先后在《欧洲》杂志上发表过两首法文诗和一首王维底译诗,据该杂志编辑部同人说颇得罗曼•罗兰底赞许。这时我刚好在寒假期内把陶渊明底代表作(十几首诗和几篇散文)译成法文,原是为了一时的高兴,丝毫没有把它们发表的意思。后来一想,为什么不寄给罗曼•罗兰看,使他认识我自己所最爱的一个中国大诗人呢?信去后接到罗曼•罗兰底回信说:“你翻译的陶潜诗使我神往,不独由于你底希有的法文智识,并且由于这些歌底单纯动人的美。它们底声调对于一个法国人是这么熟习!从我们古老的地上升上来的气味是同样的。”接着便问我想不想把它们在《欧洲》杂志上发表,说这杂志是随时都愿意登载我底文章的。但同时梵乐希,我一切习作都交给他评定的,也很爱这些翻译,劝我把它们印单行本,并答应为我作序。我便把这情形回覆罗曼•罗兰。

    同年夏天,我到洛干诺(Locarno)附近的亚尔帕山避暑,归途又在我旧游的日内瓦逗留了几天。日内瓦和罗曼•罗兰底住处新城(Villeneuve)各在里茫湖(Lac Léman)底两端,相去只几点钟路程。于是得了他底同意,我便在一个晴朗的下午去访他。

    那是十月十七日,一个格外明丽的暮秋底下午。水天是一片蔚蓝,只由两岸斑斓的田园和远山浅黛色的蜿蜒可以隐约辨出它们底分界。那游湖的汽船载着我充满了热望的轻快的心在一群白鸥底簇拥中徐徐地前进。到新城正好三时;上岸再走几分钟便到我底巡礼目的地,那花木阴翳的峨尔迦别墅(Villa Olga)了。

    谁只要见过他一面会永远忘不了他那硕长的微拱的身躯,他那晴蓝的目光底明确,他那低沉的微哑的声音底魔力,以及他那稀疏的手势。态度是冷静中带着和蔼。谈话底开始有几分踌躇;但越过了照例的寒喧,一经触着我们兴趣和理解底共通园地之后,他便热烈,爽直,滔滔不竭起来。

    他首先问我敬隐渔底消息,得了我不知道的回答之后,他便告诉我最近敬隐渔曾给他写了不少的信,但一封比一封令人焦虑。从他那微微颤抖的声音我感到他底关怀是多么深切。“这完全是巴黎毁了他,完全是巴黎毁了他!”他终于结论似地气愤愤说。于是我们底谈锋便转到法国文坛,中国文坛,哥德底诗,巴赫和悲多汶底音乐……上去。梵乐希而外,我很少在谈话中有过一个这么丰富的盛宴底印象。内容呢,如果我不能在这里一一缕述出来,那是因为它们已经融化在我心灵底血液里了。

    四时半他妹妹出来请我们吃点心,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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