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东西,是如何的值价,另一处,又分文不值,我在此时,却因为它起了伤心了。我愿意让它在风中干去,不必在一个我不爱她的人心中起影响。我为这眼泪可耻。与其拿来当成一种工具征服我不要的人,不如没有眼也没有泪!
我为我的泪可耻又可怜,泪就来得更加多。
这可出我意料以外的坏了。大姐走拢来,说是她的错。我要大姐认错么?我要别人认错准什么事?我又不说过错不是我的。然而,我的泪,适于此时流,这正足以将大姐心泡软。天呵,我又悔我的泪流不当其时。无意中来征服一个人的心,这俘虏,却现在我的眼前,我的举措就不当到这样,又使我受罚!
再哭真是不得了。我为我的举措失当得来的殷勤懊丧。我想我应当大笑,假装是哭着闹玩的样子,就又嗤嗤笑。大姐立时就走开。
六姐有一半清楚我的种种勉强处,过来倒在我对面。
“何苦?”六姐说的话极低,似不让大姐听到。“我是真难过。”
“我要这样做;想做一个好人,结果却偏是那样,不如意:我承认我的失败,就更伤心!”
“爱你你不爱她就是了,何必处处同她作对?”
六姐的话是对的。我不是就为免避同大姐作对才如此马虎么?不过一个爱做错事的人他要学好,结果只使他更把事情弄得坏,教我怎么办?
“你莫伤她的心,也莫使她高兴,就好了。”六姐又为出主意。
“天,你的话请你自己去想吧,莫要伤她的心,又莫给她高兴,我惭愧我生来笨,学你不来,只有我死了,就好了。”
“那里是要人死的事?你只要少对于她的言语行动注意点,敷衍到她,————你想,她多可怜!”
“我何尝不知道她可怜。但是,一个人,为人用爱情累赘到身上,又是怎样可怜的事!”
六姐听到咕咕的笑了。
“你是为你自己可怜才哭的?”
“就是如此,不瞒你。”
六姐笑,笑中把脸贴近我的颊:“这也是累赘吗?”
“这是我愿意的累赘。”
我们又把嘴唇拼合在一块儿了。
大姐在另一个房里,像漱口样子的喷水,六姐问:
“大姐,做什么?”
“喷一下这天冬草。”
“明知已死的草何必再去洒水呢?大姐算了吧。”
“草要死,死它的,喷一点水也不过尽尽我这心罢了。”
大姐好久不过这边房子来,六姐起身看,又轮到大姐,哭了。
若非天妹买桃子打市场转身,我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得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