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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文化大改革家尼采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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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与卢氏相反。卢氏厌阶级社会之弊,悯当时压制之苦,故常以无制裁之平等自由,设想于心中,以为人类之在自然状态也,皆平等,皆自由,无贵贱之差,无贫富之别。故其教育主义,一在迫诸自然。至尼氏之所谓自然状态,乃绝不平等者。彼谓大地之上,惟有少数之君主(Herren) 与多数之奴隶(Knechte) 生活其间而已。而两者之间,自根本而差异,如深沟之不可逾越,非仅仅阶级之差之谓也,种属之差之谓也。

    卢骚以平等状态为愉快幸福之所在,而尼采则以自然状态为君主与奴隶之战斗的状态。卢骚谓完全幸福之人类,经近世之所谓开化,而后堕落。尼采亦谓有今日之文化,而后人类腐败。是故从卢骚之说,人类欲脱自然状态之努力,即开化上之一种罪恶也。而尼氏则反是,以为人之欲脱自然状态之努力,乃人类之妄谋,而其事必全归失败者也。其言曰:尔等盍舍现代之文化乎!除此非常之迷误,而返诸自然,乃可以达于最高尚最自由最有效之自然状态。

    自然人(Der Naturmensch)

    然则尼氏所谓自然状态之人类,其特色如何?氏以彼等为严酷、猛烈、好权、尚势,且其性有稍近于猛禽毒兽者。而此喜争好斗之性质,常使之自求向上的生活,以保有其活力;一旦除此敌抗的本能,则必致一般活力为之衰减。盖向上的生活之本能乃天所以赋诸人者,决不止于原始的状态,亦无复还其状态者也。虽然,尼氏所谓自然主义,亦非欲破弃一切开化,而使太古之野蛮社会再现于今日也,特就所谓自然人之根本问题,求其刚强之特色,以描出人类之新性状,欲宏其自然的价值更精练之,而进于精神的,乃因之以作高尚人类之模型也。故氏之返诸自然一语,与谓返诸强健、快活、少壮,德义者命意正同。又言苟今日人类之内部尚有原始的活力,未至为旧文化所驯染,所澌灭,而尚留自然的状态之痕迹,则必也,新文化以是为发轫之始矣。易言以明之,在使个人与个人间之差别,君主与奴隶间之差别,益扩大而显著是也。若夫欲灭此差别之努力,即近代之平等说,则皆古代文化之产物,徒使人类益堕深渊而已矣。

    新文化国

    如尼氏之设想,则新文化国必有二种全异之人类模型。其一,即少数之伟人(或曰君主) 是也。彼等之特质在自尊,在冒险,在刚勇,在利己,又有一种坚固之信仰,以为宇宙间之某物,必不可不从属他物,故不能不为他物而牺牲其身,是故惟知有己,不知有他,视伟人之支配众庶为理之所当,义之所安,无所谓报偿之本能,亦无所谓仁慈之概念。彼谓社会者,非为社会而存,乃为二三伟人而作其发扬事业之舞台也。尼氏于此等伟人,属望甚切,曰:为未来而播种者,非斯人无与归也。氏又言此等伟人之中,更有一种高尚而特别之人物,无以名之,名之曰“超人”(bermensch) 。按“超人”之新名词,非创自尼氏者,昔格代(今译歌德) 诗中亦道及之,第经尼氏极力倡导,始脍炙于人口耳。尼氏尝劝戒世人,勿信仰上帝而信仰超人,曰:上帝,死者也;吾人宜望此超人之生存。又曰:超人在上,兽类在下,人类则所以结合此两者之绳索也。

    尼氏又名众庶为兽人(Herdenmensch) ,曰:此等兽人只以三种关系而有待于考察之价值:一、兽人为伟人之稿本;二、为伟人之反照;三、为伟人所用之器具。氏之视国民也如此,则其于今日之社会问题,劳动问题,有何见地,自不难了然矣。氏曰:世人对卑陋自安之人物,而加以教养,欲进诸高等之阶级,果何故哉?使彼等而有理性,教之诚宜,虽然,其如无益何!为劳工而与以军事教育,或予以选举权,奚见其有效乎?氏又谓平民政治不但为政治之害,且所以致人类之堕落,阻伟人之发生。其言曰:世谓社会有群畜而无牧人,必获幸福,此谬说也。社会有大差等,斯正社会之大利耳。又氏于判定人类之行为上,亦别有一见解,谓既有二种相异之人类,即当有二种道德与二种宗教。二种道德者何?君主道德(Herrenmoral) 、奴隶道德(Sklavenmoral) 是也。二种宗教者何?一则授治人者以方便,俾得破治于人者之抵抗而支配之之宗教也;一则使治于人者效忠勤于治人者,且令之安其位地、快其心情、共其苦乐之宗教也。

    新教化(Die Neue Bildung)

    氏又力诋耶稣教,曰:人类不论在何时代,常欲改良人类,而反于此改良名义之下,举人类本性之千状万态而忘却之,自有耶稣教以来,兹事其尤甚者也。驱彼刚强猛烈之自然的兽人而驯养之,而训练之,谓以是为改良,为进化,岂不可哂之至乎!借曰其然,则将豢动物于园中,加之以恐怖,窘之以饥饿,令其气息奄奄,萎靡柔脆,而亦谓之曰改良、进化矣。中古以来之耶稣教,此类是也。是故耶稣教不免有破坏世界文明之责任。

    尼氏谓真正之教化,限于最少数之人之身。至一般庶民,则为欲生可受真正教化之人物而后施之以教化,此特为教化之器械耳。谓宜普及教化于无数人类者,悖理之甚者也。

    尼氏曰:近代教化之本义,非真教化也,为欲施与教化之一种知识也。本来之知识决非产自教化。受今世之教化者,不过能为活字典,或为关涉国家、教会、艺术之博言家与博物家耳。今日之人,生于教化,而受教于无教化,岂不可悲矣乎!

    又曰:近代教化之特征在于力图普及,然如是者,适使教化之为教化,自减其价值。究厥原因,肇自今日经济的国家之臆说,误谓多授知识于人民者必多得幸福也。今日之教育惟以实利为目的,教人能储蓄资财而已矣。欲化一切学术为卑近,以普及于下类社会,乃令高尚之学术堕其地位,是近世教育之一大缺点也。氏詈新闻记者为精神界之佣工,曰:世人欲以浅薄之说绍介于众,故记者之业一时勃兴,虽然,彼等实难辞堕落文化之责者也。

    氏又攻击德国文化之现状及高等教育。曰:德意志国民近百年来自进而求愚钝。欧洲有二麻醉药:酒与耶稣教是也。而误用之者,实莫若德意志国民之甚。又曰:今世高等学校,欲以仅少之岁月造就无数之少年,以利用之于国家之要务,可谓背理之尤也。曰高等教育,曰无数少年,两义原难并存。高者、大者、美者必不可以施之普通。以求名利谋生计为宗旨之教化,非真正之教化,而第为生存竞争之准备耳。故彼等惟以近世国语、地理及自然科学为重。又曰:吾人为生活故,自应学习许多事物,然岂得以是为教化哉?真正之教化,惟不涉生活之上流社会,乃可得而言之。

    氏论教师之资格。曰:今日中学大学之教师,人所仰以造就青年者,犹粗谙学问之农夫耳,实不足以当教育之任。真正之教育家必其身先受教育,不愧为慎重而高尚之人物。不然,必贻人以不可磨灭之恶影响矣,己未受教,安能教其他乎?

    又论教授之方法。曰:今日青年之知识皆非由直接之直观而得者,惟以昔人所贻之间接知识,结为概念,而填充其脑际耳。现代学者乃概念与言语之制造家,徒以怪怪奇奇之言语材料,堆积于少年头上,遂谓能事已毕。故今之人已多中言语之毒矣。

    氏既谓现代文化未臻完全,则其谓根本改革之方,在高等人类之教育,又理所必至也。彼名人类之未来曰“少年国”。所论高等人类之教育,则不但从教育立论,又从结婚、家族、高等人类三端,以推究之。

    今教育家谓生徒慧钝不齐,宜以材质中庸者为之准,而尼氏则力诋之。彼谓对鲁钝者之同情,对虚弱者之同感,为教育上所最忌。盖氏于道德上,于伦理上,俱以同情为能阻人类之进步,增世界之不幸者。故曰:汝与其寄同情于他人,盍返观汝之身。汝自为完全之人格,置一切最高最善者于目中,则其效有过于同情者矣。弱者去之,倾者覆之,勿为不可治者而徒耗其心力。夫吾人之生活本一严且难之事,纵令少年时代与外力抗争,以锻炼其一己之势力,亦不为妨害也。然而临之以顾虑,遇之以同情,则适以造柔弱之种属,转难耐人生之危险矣。氏固主张有我无人之利己说者,其为此言,亦其宜也。

    尼氏亦重视体育。谓吾人之文化必有所以托之之所,就国民言之然,就个人言之亦然。而其托之之所,非精神也,身体也。故生理与卫生所以见重于教育之上,人必神圣视其身,以徐致一切天性之开发而后可。

    氏之论教授也,谓宜令生徒先知三事:曰视,曰思,曰言与写。习于视者,能使吾人之目惯于忍耐,练于判断,对一事一物而自多方面以体会之,此精神作用之第一步也。有正当之直观,而后有正当之思考。今日诸学校知有空虚的概念,而忽于感觉的直观,不可谓为宜也。

    思考者,精神作用之第二步也。氏曰:与用古代之教授而于直观上了无所得,何如用现代之活动的事物,以代之。吾人于日常之生活,于朝夕之庶务,皆有无数问题横亘其间以待解决。故宜就儿童周围之事物,与之有乡土的关系者,以为教授之始基,而后得直观之作用。直观作用既终,乃能诱起思考,至能认识因果之关系,乃达于学而悦之之境,是则教授之目的也。氏又于其他教授,谓宜养儿童之势力与忍耐力、推理力,然不置重于材料之同化,而独重其由材料以得之之精神修练,则与海尔巴脱(1776——1841,德国教育家) 之兴味论,贝斯达禄奇之能力修练论有相类者。

    尼氏亦以言语之教授为重,然又谓今日高等学校,其教授外国语未为妥协。博言学家多以希腊语为基础,教人以支离灭裂之研究法耳。又言诸学校之教授国语,如待遇死语然,不授生徒以活用之方,惟欲强其语感,俾知高尚之发表法,而为历史的研究,夫安见其有用也。

    其论宗教教授也,曰:君主的人类与神无臣属之关系,而反相对立。故其间既有神之活动,即无人类之自由;既有人类之自由,则神已为古代之遗物。氏谓宗教仅关赏罚,而赏罚非即教育手段也。何则?高等人类原不解所谓善恶之义,彼实立于善恶之外者也。

    氏亦注意于历史之教授,然又谓历史者不过养慕古之偏情,且恐卑弱其人格而失人类生活之弹力,故亦诋今世教育之过重历史。

    要之,尼氏之哲学观置重于人类之活动性,而以今代文化为衰灭人类之活动性者,故力诋之。其所主者绝对的利己主义也。彼谓社会之间惟有伟人与众庶,两两峙立。而前者有创造文明之本领,有享受教化之特权;后者则为伟人而存,为伟人所用,故宜使彼等冥然罔觉,恬然服从,不知教化之为何物。此与我孔子所谓“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之义,颇相近似,而于近世思想大相剌谬者也。虽然,古今各民族诚不可无一二伟人,以改造其国文化。而此等伟人决非无端而独生者,必有足以产此伟人之社会,然后产此伟人。孱弱之母不产健儿,理有然也。故利尔氏之言曰:“国民之水准高,则伟人之模型益高,犹诸脚柱高者[卓](桌)面益高也。”而尼氏谓教化之施,专在伟人而不在众庶,得非偏矫之见乎!至其论现代教化多属名言。彼谓教育家宜有学识俱崇之人格,是殆其身为大学教授时所经验而得者也。曰:今之人惟利用教育为国家竞争之器械,而偏重于实利主义。曰:学者徒为言语上之争论,而滥造名词以窘少年之头脑。曰:妄刊书籍杂志以传播浅陋之见于社会,最有毒害。是皆言教育者所宜注意及之也。

    尼采之与格代、卢骚,皆一代天才之士。然天才犹悍马,任其驰驱则速,而御之甚难。格代能矫其野性,故得自由。然卢、尼二家遂以天才辖治其精神,迨郁勃蟠结之野性,一既发展,遂自忘我之为我,欲脱一切羁绊而勇往直前,不达其极,必不自已,是其思想所以常陷于偏激,而评论者亦毁誉交半也。虽然,如尼氏者,其观察锐敏,其用语新颖,其立想奇拔,其行文痛快,实足以发挥其天才而有余。吾曹对此十九世纪末叶之思想家,宁赞扬之,倾心而崇拜之。

    * * *

    [1] 本篇刊于1904年3月《教育世界》71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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