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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涛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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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宗盛就不行了吧?若对照宗盛提及的平治之乱,宗盛就等于位在义朝的位置,是发起战争的人,自古以来,根本没有发起战争者会被赦免的例子。

    “伯父,你不担心吗?”

    “不,我恐怕和你不同。”

    “有甚么不同?”

    “我们虽然同样是桓武平氏,可是,自古以来都是两个不同的支系。因为葛原亲王的儿子高栋被打入臣籍,赐予平氏之姓,才有我们公卿平氏。而武门平氏是另一支系,是从葛原亲王的孙子高望开始,受赐平姓,来到关东成为上总介,他的后代突然得势,才有了现在的平氏。也就是说,两者截然不同。这些渊源,我已经告诉九郎了。”

    “伯父已经请求他饶命了吗?”

    “是的,你在海里游泳的时候,我就请求过了。”

    “真凄惨!”

    “有甚么好凄惨的?”

    “伯父,请别只求你一个人保住性命。求你也用三寸不烂之舌,帮我向九郎求情吧!战争是我弟弟知盛要打的,我宗盛从头到尾都不知情,请这么告诉他。宗盛对你的恩情会铭记在心的。”

    “好吧!”

    时忠赶快回答。即使宗盛如此狼狈,他要是怀恨自己,打自己的小报告就糟了。为了防止这一点,还是要收服他。

    “只要我能力所及,一定帮你说情。不过,我觉得很困难,你可别抱太大希望,我会试看看的。”

    2

    坛浦会战,是义经第四次的成功。与其说成功,还不如说是近乎魔术般的胜利。在西海消灭了平家五百艘水军,让敌方主要将领沉尸海底,俘掳了总帅宗盛父子,三种神器中除了神剑,其他两种都拿到了。

    这一天是文治元年三月二十四日,可以说源氏在这一天建立了武权,赢得天下。

    义经必须迅速向京都的法皇以及镰仓的赖朝报告战果。迅速前去报告的使者,在四月三日到达京都,四月十二日到达镰仓。京都和镰仓都为这奇迹般的胜利而兴奋,赖朝可能因为胜利太大了无法立刻相信吧?他在位子上不动,也发不出声音,眼睛闭了一下,持续著好像喘不过气来的表情。

    ※※※

    义经更是高兴。

    ──这下子,哥哥知道我的存在有多重要了吧?哥哥的气一定也消了吧?

    他这么想。

    可是,严格来讲,这件事情只在他脑中闪过一下子而已。胜利的快感对一个情感过剩的年轻人而言,实在是太大了,甚至让他高兴得在附近到处乱跑。消灭平家为父报仇,是他少年时期以来的志向,现在终于达成了。

    “我有生以来的生存意义,就是为了这一天。”

    他对部下佐藤忠信、弁庆、伊势义盛等人这么说。

    人的一生如果有主题的话,他的主题就太过于单纯明快了:只有复仇。除了复仇,其他都是小事,他对这些小事都毫不在意。总之,他以这么华丽的行为,完成了他的主题。

    ──剩下的就是馀生了。

    他虽然还没有想到这步田地,但也不想花太多心力去想以后的事情。对镰仓的赖朝来讲,这次胜利也许是他新政治构想的出发,可是,对义经而言,这次战胜是他一生主题的终结。

    义经说出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话:

    “平家的每个人,都是帮我战胜的恩人。”

    平家若没有战败,他就不可能战胜,这种理论太奇怪了。可是,在义经的血肉之躯中,这句话没有矛盾。

    这个年轻人一开始就一心一意要报仇,并不是因为本质善于记恨,其实,他似乎还有种不适于怨恨人的性格,更不可能是复仇者的性格。即使如此,他仍将半生奉献在复仇上,是因为时代的精神吧?身为男子汉大丈夫,当父母死于非命时,就应该替父母报仇,这是比任何事情还要华丽的美,他不过是一心一意朝这份美前进罢了,并不是因为对平家有根深柢固的憎恶感。

    美已经成就了。对义经而言,这样就已大功告成。他并不想杀死平家人来一解长年的郁闷,就像骑射竞赛结束后要帮输的对手擦汗一样,他只有这种天真烂漫的情感。他甚至对平家有股亲切感,认为平家输得好,让自己获胜的不是源氏的士兵们,而是敌人平家。

    “他似乎是个天真的男子。”

    平大纳言时忠有这种想法,就是因为义经这些行径。

    ──求他,操纵他,说不定可以捡回一条命。

    他想。

    义经战胜后,还是停军在长门赤间关(下关)不动,因为他要寻找神剑。他雇用附近很多渔夫,撒网在海底寻找。这些动作也许会徒劳无功,可是,只要作战目的包括拿回神器却没有拿到,战胜的功劳就变小了,而且还有瑕疵。

    这段期间,因为陆地上没有适当的住宿处,所以义经在船上生活。而许多源氏武者则住在陆地上的民家。他们对平家的下级女官胡来,要她们陪宿,下级女官为了取得每天的粮食,自然不得不出卖色相。义经对麾下军阀这类胡作非为一概不过问,他甚至不知道这些事不好。当时对这类事情很迟钝,严格规定麾下军队不可胡作非为的时代,要到义经之后四世纪织田信长出现以后。

    战胜的第二天,义经接见宗盛、时忠等俘虏。他们坐著小船前来,上了义经的船。

    “请坐。”

    义经亲自指示他们该坐的位置,竟然比义经还高位。

    ──这是甚么想法!

    军监梶原景时认为,光是这一点,就值得向镰仓报告。本来应该把降将绑起来,拉到法院去,可是义经不仅让他们跟自己用相同的座垫,还尊他们如贵人,坐在比自己更高的上座。

    ──这是当然的。

    义经心想,要是梶原诘问,他自有说法:宗盛是内大臣,时忠是大纳言,在宫廷里的序列,都比只不过是判官的义经还高得多。他们虽然失败了,成为投降者,可是尊贵的官位还没有被剥夺。说不定把他们带去京都,他们会被贬为百姓,然而在那以前,还是必须依他们的官位加以礼遇。这个理论是因为义经喜欢京都和宫廷。这一点,和坂东乡下人以武功决胜负,订定一切价值的观念完全不同,而义经喜欢强调这种不同。

    面对义经这令人意外的接待,宗盛更加害怕,在下座动也不动。可是时忠只说了一声“抱歉”,就坐到上位,悠闲地张望四周。

    “前内大臣为何不入座?”义经问:“你在下座距离太远了,战争已经结束了,上来吧!”

    可是他越这么说,宗盛越是整个背都僵硬起来,脸伏在地上不动。义经又说了一遍。

    这时候,时忠说话了。

    “他害怕您的威武,他本来就不是武人。”

    他说了很微妙的话。

    “不是武人?这是甚么意思?”

    “意思是……此地人多嘴杂,不便说明。等一下请派您的亲信前来,到时候我再说吧!”

    引见降将本来只是一种礼节,会谈就此结束。他们回到自己的船上。

    义经命令佐藤忠信护送宗盛,伊势三郎义盛护送时忠。

    在小舟里,坐在中央的大纳言时忠,对伊势三郎义盛招手,仔细问道:

    “你是判官殿下的部下吗?”

    义盛点头,小声谨慎称是,以配合时忠的态度。时忠露出威容表示:

    ──这是个秘密。

    既然如此,义盛必须弯身过来听。

    时忠说的事情很令人惊讶:宗盛其实不是清盛的儿子,甚至连平家一滴血都没有。

    ──怎么会?

    义盛抬起头,眼前的时忠表情严肃。

    “最好的证明就是宗盛的脸,他像平家甚么人呢?不像父亲相国入道,也不像母亲二位之尼,甚至不像尼的哥哥我,简直就是不同的脸型。我以前曾经问过已经跳水自杀的二位之尼,她说宗盛不是她生的。这件事情,他妹妹建礼门院也知道,死去的知盛也约略晓得。”时忠说。

    义盛当然还是不信,他提出问题:

    “那他是谁的孩子?”

    这么一问,时忠更压低声音:

    ──是制伞人的儿子。

    时忠说了宗盛出生前后的事情:

    “二位之尼是清盛的续弦,续弦的女人非生男孩不可。可是,她回到娘家──也就是我家,公卿平家──临盆时,好不容易生出来的是个女孩。尼和我父亲时信都怕了,于是提出一计:常常出入我家的一对制伞夫妻,那一晚也生了孩子,是个男孩。而那男孩就是宗盛。”

    义盛的头越来越倾斜。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宗盛的身世秘密,就算有,又怎么样呢?时忠故意把这些讲出来,一定有他的目的。义盛的重要任务是确认时忠的目的。

    “那么,前内大臣了解镰仓殿下会判给他的罪名吗?”

    “他很了解。不过,宗盛其实不是平家人,如果不判轻一点,实在太可怜了。”时忠说。

    由于义盛一脸不相信的表情,于是时忠说了句:

    “耳朵借我!”

    他把义盛的头拉到自己的膝盖上,用扇子盖著嘴巴,说出一个连义盛都会心跳异常的事实。

    义盛终于相信了。

    伊势义盛迅速回到义经船上,请求排除杂人,然后报告刚才时忠所说的一切。

    “不会是骗人的。”

    义经听到一半就相信了。

    举止庄重的时忠不可能会胡乱骗人,而且,二位之尼生下宗盛的时候,他正是她娘家的当家。

    (他真容易相信人。)

    过去当强盗的伊势义盛,总觉得义经这方面的感觉很可笑,甚至很令人生气。

    “这可能是时忠卿想救宗盛卿的策略,因为京都人以前对他的评语就是──无法用一根绳子绑住的人。”

    “我喜欢他那种胆识。”义经说。

    义经对时忠所知不多,他只听说过一件事情:以前平家鼎盛时,治承元年,可说是时代之癌的叡山僧兵又作乱了,扛著山王明神的神舆闯入宫廷。平家人束手无策,不知道如何处理。朝廷要派出敕使前往叡山安抚,可是却没有人愿意去。后来时忠自愿前往,他勇敢地单独上山。在山门埋伏的僧兵把他包围起来,口口声声谩骂,可是时忠脸色不变,无言的进了山顶的讲堂,拿起笔写文章,讲说事情的道理,解释利害关系,还表示镇静应对对叡山比较有利,然后把这篇文章交给堂众代表。他们读了这篇文章,心服于文中的道理,并看在时忠的勇敢上,便取消强制诉求,事情就此平定。

    这件事传诵一时,连各地诸国都听说了。义经当时人在奥州,听到京都传来这件事,他暗暗敬畏著:

    ──平家也有可怕的人。

    那人就是现在成为俘虏的时忠。只要是时忠说的话,义经都希望用诚实的心去接纳。

    “你不怀疑他了?”

    “是的,一开始我心想,他会不会是骗人的?可是,后来他又对我咬耳朵讲了一桩秘密,我就相信了。”

    义盛提到最后的秘密,使他终于相信,宗盛不是清盛和二位之尼的亲生儿子。

    义经很有兴趣。

    “甚么秘密?”他催促著义盛。

    可是,伊势义盛歪著头,好像不太敢说的样子,并动动嘴角。义经更加催促他。

    “我不太敢讲这件事情,那个人……”

    他的视线朝著用屏风隔起、在船廊下方船尾另一边的顶篷船舱。“那个人”指的是幽居深处的建礼门院。

    义经依照胜利军的作法,自己搭乘敌方最大的船。这是艘唐船,船尾有顶篷船舱,建礼门院住在其中。她虽然是俘虏,可是毕竟是国母。然而,源氏一些爱嚼舌根的人都暗中传说:

    ──判官是欲望无穷的好色者。

    这个谣言也并非毫无道理。义经非常关心建礼门院无与伦比的姿色,一旦喜欢,这个年轻人可就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占有。总之,义经让她搭乘自己乘坐的船,除了理性的理由之外,真正的原因说不定就是因为情欲。

    “她怎么了?”

    义经眼睛发光。

    伊势义盛再度沉默。他不敢说,与其说是因为对建礼门院的敬畏,还不如说是考虑到义经的情绪。

    (要是说了,这个人不知道会如何血脉贲张!)

    伊势义盛想。

    可是,义经已经像个孩子似的一再催他。义盛终于说了:

    “前内大臣平宗盛卿不是平相国入道的孩子,和‘那个人’没有兄妹血缘关系的证据是:平家在屋岛时,宗盛卿于某个晚上,偷跑去‘那个人’那里,两人鱼水交欢。”

    “……”

    义经因这件事情太过异常,一时失声,好像忘了呼吸般瞪著义盛。

    “是吗?”不久,他叨念著。

    奇怪的是,他竟然没有对宗盛产生厌恶的感觉。原来宗盛已经品尝过了!他只想到这一点,多少含有羡慕的情绪。义经不熟悉已在关东萌芽的男女伦理,他在这方面是彻头彻尾的京都人,对男女之间不是考虑沉重的道德问题,而是当成一种轻松的竞赛。

    ──是吗?

    他这么叨念著,含有对建礼门院的不同意念。由于她以前是高仓帝的皇后,安德帝的生母,所以义经的欲念在敬畏之下,好不容易控制住了,可是,既然降将宗盛都跟她私通过,那么战胜的大将军去找她,也就没甚么不方便。义经心里开始产生一种轻松的心情。

    “三郎(义盛)!”

    义经用开朗的声音叫著。伊势义盛内心感到惊讶。他很容易猜中这个年轻人的心思。

    “严密看守宗盛卿、时忠卿,诸事多用心。”义经说。

    ※※※

    义经决定去船尾的顶篷船舱,是在三个晚上之后。

    这些日子以来,义经朝夕服侍建礼门院,当然是以朝臣的礼节,这是朝臣应尽的义务,他认为自己这些行动并不是因为好色。

    ──判官不是坏男人。

    建礼门院心里也产生了一种放心的感觉。

    坂东武者粗野而语言不通,似乎有股野兽的气味,可是,这个九条家女佣常磐所生的年轻人却很京都化,待人温柔,更稀奇的是,一点都没有战胜者的骄傲。

    义经的奇妙就在于这些地方。他对平家投降者一点都没有战胜将军的骄傲,反而对麾下源氏诸将领表现出这股傲气。

    ──怎么样?我很会打仗吧?

    他显示出这种态度,甚至有点太过了。各将领如果想说甚么,他就高傲的表示:

    ──打赢的是我,照我的话去做。

    “打赢的是我”这句话,义经在海上的阵营中说过很多次。他认为,大家是因为他才变成胜利者。

    “我们会打赢,是各位不惜性命,危险奋斗而来的。”

    他甚至从来没讲过这种谦虚的话,甚至是谎话也好。

    各将领如果听到这样的话,就算是谎话,也会认为冒险在箭雨中穿梭战斗的辛苦有了代价。而且,他们期待义经的谦虚,也关系到实际的利害,他们担心义经向镰仓殿下报告的军功内容。

    ──会不会一个人占尽所有的功劳呢?会不会好像整场战争都是他一个人打的,把我们的功劳说少了呢?

    这个军神般的天才在己方阵营中风评不佳。恶劣批评、攻击义经的人,以军监梶原景时为首。

    可是,义经有不同的想法。他会特别夸示自己的功劳,真正的目的是要让镰仓殿下知道自己的能力。他觉得镰仓殿下无缘无故讨厌自己、轻视自己、给自己加罪,为了使赖朝对自己改观,必须让他了解自己的功劳。

    他的行动只考虑到这些因素。天才义经其实还充满著不成熟的孩子气。

    但是,对投降的平家人,他不必有这层考量,他一心一意用过剩的情感去对待他们。投降的人很可怜,战败者很悲惨,他只想好好对待他们。

    ──判官对平家投降的人太亲密了。

    会出现这种风评,就是因为他这种无法停止的情绪性行动。

    这种情绪性行动终于达到顶点,是在他偷跑去建礼门院船舱那一晚。

    门院不只惊讶,甚至从来没有这么不知所措过。她在黑暗中无地自容。

    “不要这样!”她哀求。

    她的母亲、弟弟,还有全族的人,都因为这名源氏大将而沉尸这片海底,而现在,竟然要她在同一处大海之上,让这个年轻人占有,这情何以堪呢?门院因事态过于严重,也忘了要哭喊,只是全身僵硬著。她没有反抗。对方不是她能反抗的人,是对她握有生杀之权的胜利者。而且,很糟糕的是,这个年轻人的温柔,使门院对他产生了从未对任何人产生过的好感。

    她终于展开了身体。

    ※※※

    谣言传遍了驻守南海所有源氏将领的耳朵。

    ──廷尉(义经)有不义之事。

    梶原急速向镰仓报告。

    谣言从这艘船传到那艘船,也传入时忠耳中。时忠起初觉得意外。

    一开始,他把外甥女建礼门院德子与宗盛在屋岛的秘密告诉伊势,只是政治手段。这件事可使对方了解宗盛没有平家血统,也许就可以不必被斩首。宗盛如果不死,他不过是平家外戚,按照亲疏来讲也就无罪。他的考量如此细微,可是结果却完全不同,反而听到了出人意料的事。

    ──那个小鬼真好色。

    他虽然在京都听过义经的风评,可是反过来想,义经这种无止尽的好色,对自己说不定有利。不管关东的赖朝怎么想,现在源氏的大将义经,对平家明显表示出好意。

    (今后必须好好利用义经。)

    时忠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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