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入世先知

    唉唉！不管怎么说，身在清蓝之境，龙的行为标准还是要遵循的。梅菲斯特无声浩叹，转回头继续关注灶台里的火焰，嘴里道歉说：“呃，对不住，君上没伤着吧！这厨房真是太狭窄了。”

    胡思乱想着，青舆图候的目光落在梅菲斯特白袍肩后的衣褶上。白袍看着很是贴体合身，丝毫看不出其下藏着那么宽厚的羽翼，刚才伸手去摸，还没有摸出什么，就给他突然伸开翅膀敲在额上。真是奇妙的翅膀啊，隔衣摸着什么都没有似的，突然冒出来给一下，力量很大不说，额头上暖融融的触感，根本就是鸟类羽毛身体的感觉么。

    想到生气处，青舆图候君忍不住再多瞪并肩走着的龙一眼，却见梅菲斯特脸偏向街道另一边，苍蓝色的眸中微有异色。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入目街对面逆向而来的两个龙，青舆图候不禁“咦”了一声。那岂不是雪叶岩么？那位阁下居然也会和龙亲亲密密地逛街？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青舆图候未经思考地往银发翼龙身边靠近过去，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不免又是一呆。

    两个龙沿红殿侧廊缓缓而行，到正门前步下石阶，直行横穿彩虹广场。短发圣龙师负着双手，微微侧倾着脸，边走边听身边小龙说话。经过广场中央虹擂擂台时略停了一停，折过一个角度，往对面青、蓝两殿之间而去。

    雪叶岩心念转动，暂时阻止瓴蛾行动，说道：“对了，亚当也说过什么魔法阵，他有教过你是不是？”

    面对风华绝代的新任圣龙师大人，小小的紫殿记录员没法不自愧弗如，除了苦笑之外，又还能怎么样？只得眼睁睁看着雪叶岩向身边小龙轻声交待几句话后，和汨螺联袂去了。

    这两天梅菲斯特花很多功夫在为亚当调配烹煮营养滋补食品上。大天使希望用一周的时间，至少把人的灵力回复到往日三成左右的水准。

    联合雷诺三国破坏彩虹七殿一事，从最初的联络、商谈，直至后来的合作行动，都是净月一手策划，直接负责的。不过，创神山总部的长老们和汨螺都得到过通报，也都曾表示许可和赞同的。因此净月请他帮忙，汨螺自然答应下来——虽然说在某些问题上净月士师颇为偏激固执，但是他信仰坚定，在教内威信很高。老士师的智慧学问，也一向是汨螺所钦敬佩服的。

    这么一说，雪叶岩青舆图候就知道猜错了，听见“创神山”，又不由吃惊。那边不是传说中以利基派的邪教徒的大本营么？难道……

    汨螺笑道：“本来是要回去的……”后半句话没有说下去。虽然不认识青舆图候，看打扮也知是个夏维雅贵族，雪叶岩更是王族，汨螺可不想当着这样两个龙揭穿自己创神教先知的身份，更不肯说出净月与雷诺合谋破坏彩虹七殿。

    雪叶岩心中微荡，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拨那一缕深蓝。波赛冬下意识地偏头躲闪。雪叶岩稍稍犹豫，手掌转过方向，拍拍小龙绷紧的肩膀，摇头轻叹：“我替你操心还不是应该的！你小子有点良心，努力练功就是了。”收回手臂，从桌边站起身。

    波赛冬心里一松，随后脸上就开始发热。说什么“努力练功”，是想自己尽快提升修为，好陪他……呃，那个……成年龙就是讨厌啊！永远只想那种事，雪叶岩阁下这样宽厚温和的龙都是不免。小龙心中暗啐，低下头玩衣角，也未发觉不知不觉间，竟给监护者加上“宽厚温和”四字考语。若是传扬出去，倒不知会不会有龙相信。

    波赛冬只又多坚持了一天，就还是抵不住去圣龙师院找监护者，以避开卡特的纠缠。虽然说这是很难得的锻炼机会，而有弗雅为首的五个夏维雅骑士在，雷诺王子再怎么都不会真做出什么野蛮行径，但是，那个龙看着自己时毫不收敛地、侵略性的目光，总会极大地挑动起小龙的怒火。那天决斗之后，雪叶岩第一次向卡特介绍小龙时发生的事就是例证。波赛冬可不想因为自己的行为，而令监护者遭龙诟病，说堂堂夏维雅王族，不懂教导小龙礼貌。

    雪叶岩坐回椅上，一手托起下巴，说道：“唔，梅菲斯特也说讲魔法阵要花很长时间，他要忙着与青舆图候君约会，没功夫给我讲呢。那你能否先给我讲个大概？”

    波赛冬吃了一惊，呆瞪着雪叶岩没有即时接腔。

    尤有甚者，虽只是叫声名字，浅浅地欠了欠身，图灵龙的姿态中透出毫无疑义的尊崇和恭敬，而不是普通龙会有的，对梅菲斯特出众容颜的钦幕之情。雪叶岩青舆图候四道目光碰到一起，心中升起同样的念头：莫非此龙也来自“伊甸”亚当的神秘家族，是梅菲斯特的同僚下属？

    雪叶岩心下了然。原来这两个龙的关系还只处于追求阶段，图灵龙对追求者的态度显然不甚积极。雪叶岩自己也深知被龙纠缠追求的苦楚，推己及龙下，决定帮这看对眼的家伙一把，淡淡笑道：“汨螺先生盛情，是雪叶岩的荣幸才是。”

    显然，本教在彩虹七殿动下的手脚，已经被新任圣龙师发现了。嗯，早听说这位阁下对能量反应极为敏感，再加他与亚当和那翼龙的关系，会发现异常也不稀奇。只怪运气不好，夏维雅王偏偏在这种时候派他来彩虹郡做圣龙师。

    没有虹擂的日子，成年龙很少踏足彩虹广场。除了保育员和个别路过的龙之外，更多是那些尚未变身的幼龙在广场上嬉戏打闹。汨螺坐在橙殿大门左侧台阶靠下部的青石上，托着腮，视线的远端一金两棕三只幼龙在擂台上滚来滚去地扭打，耳边是滔滔不绝的聒噪声音。

    可是，烹煮食物真的很麻烦！火大火小、烧煮时间什么都要讲究，却又什么都没有确定明白的衡量标准。以味觉嗅觉等感官为凭依做事，完全与天使的严谨本性相悖么！难怪那么多天使里，只有易牙那性情怪异的家伙喜欢煮饭。现在易牙不能来，亚当嘴又刁，迫得自己来做这莫名其妙的事，本来已经很头痛了，偏还有个龙跟在身边不住地捣乱。

    一瞬间转了无数念头，汨螺从台阶上站起，大步跨过广场追向那两个龙，远远地就出声招呼，道：“请问，是雪叶岩阁下么？”

    不过，波赛冬此时的吃惊，倒不是因为雪叶岩忽然大失身份地问起不该问的事，而是为了监护者阁下言语中透露出的一个信息：梅菲斯特与青舆图候君约会？有那样的事吗？那个除了亚当谁都不能令他动容的梅菲斯特，那个连雪叶岩阁下的风度都可以无视的美丽翼龙，竟然与青舆图候……

    青舆图候翻了个白眼。这样子的道歉，根本毫无诚意嘛！换过别一个龙……哼哼！雪叶岩家的总管是怎么管家的，厨房里不是应该整天有龙伺候的吗？这里居然一个仆役瓴蛾都看不见，难道是雪叶岩故意吩咐过的，还是雪叶岩家的仆役瓴蛾都聪明得会看眼色了？

    正式就职搬来圣龙师院之前，他暗示小龙疏远亚当梅菲斯特，又指示弗雅，固然是因为对那对主从产生了怀疑，但是，雪叶岩扪心自问，如果那些疑点不是青舆图候以那种方式自梅菲斯特身上探查出来的，自己的反应还会是如此么？青舆图候与梅菲斯特之间，想来不会比自己和那“翼龙”更亲近——至少不曾弄个卵出来——却要直到青舆图候把一切疑点整理出来，写成文字，自己才真正明白。是自己的智慧不如青舆图候，还是心中的什么东西在妨碍自己做出正确判断？

    看来，要在银发翼龙身上达到目的，还是要用那种稚气的撒娇式手段才行。可怜自己一领之主，夏维雅王的宠臣，呼风唤雨两百多年，真要学亚当那个样子，会不会显得太白痴了啊？

    他昨天去紫殿，今天又到彩虹广场，其实都是应净月士师之请，为了探查彩虹七殿区域的能量状况。

    当日，梅菲斯特赶到忘忧酒场受袭现场，封印住空间裂缝之后，并没有直接将那些袭击者毁灭。而是将仓木、罗清为首的几个雷诺大陆龙，以瞬移送去了遥远的齐尔格尔中部丛林。几个创神教以利基派的净恶使，则以石化魔法封禁，附上一张字条，丢回创神山去了。只是大天使实在没有想到，汨螺这位创神教先知，竟会为此下了创神山，到彩虹郡来找他。

    波赛冬不敢应声。雪叶岩退回内室，整个上午都没再露面。

    羽翼一展，“噗”、“咚”、“哗啦”数声如斯响应。梅菲斯特略侧过脸，不出所料看见青舆图候手抚额头，瞪眼鼓颊的嗔怨神情。

    常月惨然色变。事后他已偷偷前去忘忧酒场的山谷中找过，看见过那完全坍塌的岩壁，听见这一说，自然以为冉燃就此永埋山底。梅菲斯特却是心中一凛。

    ※※※

    其实，雪叶岩极为震怒，因为小龙的放肆，更因为那放肆的话如此准确地直刺进他心里，一针见血。

    因为神秘能量的保护，创神教破坏七殿的行动一直没有很大进展。直到波赛冬意外进入红殿，和后来霭京弄到所谓“魔法”的资料，净月士师潜心研究后，设定了从七殿中没有能量保护的另外五殿下手，达至破坏目的的方法，并且派龙付诸实施。

    破坏彩虹七殿，近可以换取雷诺三国默许甚至暗中扶持创神教在雷诺大陆发展，远则削弱彩虹大陆诸国——尤其是夏维雅——王公贵族的实力，对创神教复兴至为关键。虽然这事一直是净月士师领导下的彩虹郡教会负责，自己并不曾参与过意见。但既是长老会通过了的，净月士师更在此事上耗费了大量心血，身为先知，汨螺当然也要尽心尽力地帮忙。

    雪叶岩一惊之后，又有点恍然，偏头看着图灵龙，缓缓说道：“你找我莫非是因为霭京么？”

    因为对自己设在空间通道入口的结界有信心，梅菲斯特从未想过空间通道相连的两个空间中的生物可能进入通道。而且，通道崩溃引动空间坍塌，以整个通道为中心形成巨大的能量旋涡，被卷入的其中绝对只有粉身碎骨的下场。故此事发之后，大天使只是封闭起通道，确认涉及的两个空间的稳定没有受过太大影响，并没有考虑会有生物在混乱中到达另一个空间的可能。

    雪叶岩刚才吃过早餐，正拟去找长老们研究青殿的问题。见小龙这么早跑来，微微有些惊讶，又很是开心——才分开两天，小家伙就主动跑来看自己了呢！面上却还是淡淡的，简单问了弗雅几句，知道他们没吃早餐就跑来，不禁板起脸来，训斥小龙道：“你正在长身体的年纪，早餐尤其重要，怎么可以不好好吃！”

    汨螺也注意到那紧追着自己不放的紫殿记录员，约略猜到雪叶岩的想法。堂堂创神教先知，可没照顾可怜记录员心情的义务，要是能因此摆脱开这块牛皮糖，更是再好也不过。故意说道：“此处说话多有不便，不知是否可以请阁下屈驾，一起找个地方喝杯茶？”

    雪叶岩重又变回正统监护者的狰狞，带着满脑子邪恶思想走出来，吩咐开中饭，并将弗雅等一众侍从一并召来，同桌用餐。席间，雪叶岩吩咐首席侍从道：“餐后你们先回去，波赛冬且在我这留住几日。我倒要看看雷诺龙脸皮多么厚，会否再跑到这里来纠缠。”

    梅菲斯特不以为然。当时为封印空间裂缝，亚当力尽昏迷，他自己匆忙赶到，忙着善后，哪有心情去看几个死龙长什么模样。偏是亚当同情心泛滥，明知看不出什么，还是接过小像仔细观瞧，极力思索。梅菲斯特很是不悦他在这事上耗费心神，却也知道拦不住，只得由他。不想亚当定定地对着小像好一阵，忽地惊呼起来，说这冉燃就是闯入岩洞的两个龙之一。

    虽然只是街头邂逅，普普通通的招呼，看在两个过分精明的夏维雅龙眼里，却又不免多出许多想头。对于两个夏维雅龙来说，图灵龙根本是陌生的，即使是雪叶岩，也只是知道“汨螺”这个名字而已，不料他竟与梅菲斯特相识。

    两个夏维雅龙互视以目，这回却给梅菲斯特看到了。想起龙族社交礼仪的要求，跟雪叶岩打个招呼，又给另外两个第一次见面的龙介绍说：“这位是青舆图候君。君上，这位汨螺先生，是我陪亚当去创神山时认识的。”

    因为不知卡特会不会来得比前两天更早，走得晚了恐怕会被他堵在家里。波赛冬一早起来，梳洗晨练之后，随便抓了两块点心放在口袋里充当早点，就催着弗雅收拾动身。一行龙来到圣龙师院大门时，太阳才刚刚升过较远处蓝殿的尖顶。

    那个名叫常月的龙，说他的伴侣冉燃，亦是参与行动的净恶使之一，至今都还没有回来，被石化丢回创神山的龙里也没有他，不知是不是已经死了？虽说是创神教挑起事端，又是失败的一方，不可能责成伊甸园交龙出来，但是他这样凄凄惶惶的相问，亚当和梅菲斯特也不好不理会。

    雷诺龙和创神教暂时不会再来闹事，只要亚当能回复到以前的三四成本事，差不多就该可以自保，自己就能抽身去异空间搞定酿酒的事，顺便确认冉燃那个龙的生死，消除不稳定因素，然后回来一劳永逸地处理掉雷诺龙，那时再考虑真实身份被怀疑之事……

    还是抽时间去仔细查看一下吧！个别龙的生死不算什么，最近才发生过裂隙的两个空间连接处未免不够稳定，再微小的变数也不能够完全忽略。另外，伊甸园重开业时的所需的酒，还要他去弄。在清蓝之境肯定是来不及的，还是要到异空间。

    他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沿着橙、红两殿之间的甬路走来的两个龙的身份。随便一件圣龙师袍，都给他穿出如此风华……汨螺自问不是好色俗子，却也没法立即掉头不顾，完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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