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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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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的进攻,令每个守军的精神都紧绷得像张弓弦。有些人在睡梦中睁大着眼睛,打着沉沉的鼾声;另一些则会因为些许响动而突然跳起,摸起身边的兵器虚砍一番,然后再倒下继续呼呼大睡。

    那挟卷着雪花的酷寒气流,倒不如称之为“刀”更合适一些。当它呼号着袭来时,所发出的声音就像是千万把武器在空中同时劈斩。

    高高端坐的希尔德大帝,正在翻阅着一份加急军情,神色阴骛得可怕。

    希尔德摇了摇头,缓缓瞥向身侧:“兰帕尔,关于这次的倒戈事件,你怎么看?”

    十余万民众和两万不到的军人,已被命运紧紧地捆在了一起。没有人能料到塞基会被困为孤城,各家各户的储粮都少得可怜。民众捐出的那点面粉与军营仓库的粮包堆放在一起,做成食物后经过严格分配,再逐一发放到士兵手里。

    云梯和塔楼车,无疑是现阶段守军最为头痛的攻城器具。那些佩戴着狮兽徽章的炎气修习者能够轻易地撕开防护罩,甚至在箭雨中高速掠行,毫发无伤。仅存的几百名机组成员,便成了足以与他们抗衡的利器。

    样貌清癯的首席魔导士皱了皱眉,冷声道:“殿下,请注意您的语气。”

    机组士兵强自挤出一个笑容:“撒迦长官,我真的没事,骗谁我都不会骗您的,您去巡哨吧,别管我了。”

    “不!”大殿门口有人怒声吼道,“塞基只能由我去攻陷,不是你,也不是任何人!”

    “哦,兰帕尔将军,如果可能的话,把那个高明的刺客带回来。”大帝忽顿住脚步,漠然望了眼地面上那具已然完全变成乌黑色的尸骸,淡淡地道:“最好,是活的。”

    侧前方,哈特菲尔德的右手已抬起,纯蓝色的电光正如蛇蟒般吞吐着信芒,不断爆出细微的“噼啪”声响。在巴帝王国,这位魔法领域的第一人从来就不会介意杀戮对象的身份。当他认为大帝的人身安全已遭威胁时,即使是皇族,也无法令他在挥出元素利刃时产生丝毫犹豫。

    哈特菲尔德远远扬手,回复术与疗伤术的光芒登时覆满了这具不似人形的躯体。

    法卡迪奥面色灰败地躬下身去:“您说得对,如今的我已经不再有争取任何东西的权利。请原谅我刚才的失态,父皇。”

    轩阔而雄伟的皇宫大殿内,静悄悄地听不到半丝声息。

    所有这些看似平凡的东西,都已变得遥不可及。塞基守军每天所能够面对的,除了冰雪和杀戮,就只有深入骨髓的饥寒。

    “会去的,我保证。”撒迦平淡地笑了笑,道:“我们不是圣人,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你当时是怎么下手的呢?”

    大帝的目光缓缓收缩:“据我所知,那天晚上所有遇刺的将领,都是你叫到军帐里的。他们全都死了,而你现在却还活在这世上,这难道不是一件极具讽刺性的事情么?”

    “没关系,让他说下去。”希尔德不动声色地摆手,“身为君王,能听到真话的时候并不多,我喜欢这种卸下伪装的交流方式。”

    “真的没有人敢攻击你么?嘿嘿,那可真是酷!”

    很多士兵都将毛毯割成了小块,然后垫在盔甲和棉衣的间隙。尽管换岗睡觉时,身体会因为没有东西盖而冷得难以入眠,但是如果不这样做,他们怕自己会捱不住城头的风。

    “行事越是低调的人,往往就越可怕。没想到艾特蒙得这种不折不扣的懦夫,居然会有着这样杰出的后代。换了他自己的话,在腹背受敌时最先考虑到的恐怕会是逃亡的路线,而不是如何有效地反击。不得不说,我已经开始有些羡慕他了。”大帝低声叹息,挥手示意一众跪倒的臣子退下,“他至少还有个能够独撑大局的儿子,而我呢?恐怕直到老死的那一天,才能够真正地闲适下来……”

    所有垂首恭立的内臣将领们保持着缄默,偶尔掠向前方王座的目光里,俱带着无法掩饰的惶恐。

    魔导士浅浅欠身应了,希尔德满意地点头,起身道:“行了,我得去睡会,你们也都忙各自的事情去罢。”

    尽管是例行的早朝时间,但他的身上就只是随随便便地披了件猩红色的睡袍,尚未梳洗的脸庞上胡茬青森,一双锐眼深深地凹了下去,整个人显得极为消瘦。

    然而那无声的切割仍在继续,随着一声类似于鱼鳔破裂的声响,法卡迪奥的肋骨猛然齐中断折,向外翻出。长长的裂口贯穿了胸腹腔体,一大团肥腻的肚肠自腹中挤出,晃晃悠悠地吊坠在跨下,牵出道道腥臭的黏液。

    第五军团残留下的两千余名法师,如今已和宫廷法师团凝成了一股坚韧的防御力量。护城魔法屏障的施放虽然还极不稳定,但在敌方法师部队攻击的时候,它所起到的作用是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替代的。

    那士兵闻言转过头来,脸庞白得吓人:“没事,长官。”

    很难想象人类在这样的重伤后还能活下来,而七皇子,似乎是个幸运的例外。

    “很古怪的术。”哈特菲尔德凝注着那血肉上迅速蔓延开来的浓烈暗黑,眉宇间带着深思神色。

    撒迦点点头,招过一名魔法师为他疗伤,随即一语不发地带着阿鲁巴离去。

    “你的武技是到底是怎么练的?我有一天也能变得这么厉害么?”

    希尔德睁开的眼帘里隐现冷光:“法卡迪奥,伤病似乎使你丧失了正常的理智。滚出去,我不想再说上第二次。”

    “你在胡说些什么!”希尔德沉下了脸。

    兰帕尔深深地以额触地:“三天之内,帝国的军歌必将响彻塞基城上空。”

    “你现在的身体,还能够负荷些什么?我要的是一名统帅三军的将领,而不是随时可能会断气的病夫。”大帝轻描淡写的话语就像是一柄烧红了的尖刀,毫无怜悯地直刺入法卡迪奥的内心深处,“你已经不再是个孩子了,在要求得到些什么的时候,应该先考虑清楚自己有没有这个资格。”

    法卡迪奥略为一怔,随即颤抖着双手,慢慢脱下了上身的围领礼服。随着华贵的衣装坠落地面,一具骷髅也似的枯干身躯呈现在众人眼前。那肋骨根根可数的胸腔左侧,清晰可见心脏在表皮下的每一记搏动。两道交错成十字的粗长疤痕,宛如百足蜈蚣般狰狞地攀爬在胸腹正面,其中的纵向伤痕从喉头一直延伸到脐下,所过之处暗红色的皮肉皱褶叠起,实是狰狞可怖到了极处。

    片刻之后,他出现在塞基军营的仓库前。军需官则双腿打战地站在旁侧,满脸都是畏惧神色。

    “为什么不用炎气呢?笨啊!”阿鲁巴小心翼翼地按上边缘墙体,金黄色的辉芒迅速亮起,石屑碎冰顿时簌簌而下。

    希尔德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眼前的人体像是被一柄看不见的巨刃自中剖开,裂为两半左右仆倒,自始至终连眼皮也未跳半下。

    “救我……”七皇子的眼神已涣散,一缕黑色的血液自他喉头的刀伤处蜿蜒爬落,就像是混沌中游出的蛇。

    希尔德淡然道:“彪炳的战功,在巴帝历来就是皇位继承人能够胜出的重要条件。我很清楚这场战争对你们来说意味着什么,但是,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急召你回国,剥夺了曾经赋予你的全部权力?原因很简单,一个丧失了勇气的统帅,是再也无法带领军队获取胜利的。”

    “你怎么了?”两人快步行近,阿鲁巴问道。

    他挪开身躯,与墙身牢牢黏连的左掌露了出来。由于挣动,掌缘处早已皮开肉绽,血液结成了鲜红色的坚冰,静静地凝固在墙体和手掌之间,宛如赤梅绽放。

    军需官似乎是还想说些什么,阿鲁巴有意无意地放下了铁锤,地面上立时轰然大震,却是深深地陷下了个凹坑。

    良久的死寂之后,法卡迪奥木然抬头,露出森森白齿,诡笑道:“那不是人,是恶魔。他手里的斩马刀,会吸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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