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运筹（下）

    “迎敌！”这名不知斩下过多少敌军头颅的粗豪汉子嘶声怒吼，反手摸向腰后斜插的战斧。

    玫琳并没有依言动作，反而怔怔地站在原地。前方旷野之中，一条陌生身影正迈着悠然步履缓缓行来，像是君王在巡视自己的领地。然而长公主的注意力，却始终无法凝聚在这名终于现形的敌人身上。

    驰向前方的数骑迅捷消失在夜色里，停止行进的其他护卫俱是兵刃出鞘，将马车围拢在中央。早在玫琳来到希斯坦布尔时起，撒迦的部下就全权接手前者的随行护卫，相反那些暗党成员却各司其责，融入到行省军政机构中去，并无一人再跟随于长公主身边。

    那男子叹息了一声：“为什么会这样问？难道我的脸上，贴着喽啰的标识？”

    玫琳的脸颊已煞白一片，仅靠意念便能够操控神器，对她而言还是无法企及的高度。眼见着敌人一把扯开了腰带，亢奋地将手掌探入裆内揉动起某样坚硬物事，她终于现出了惊惶之色。

    “大人，请退后，我们护着您走。”

    仅仅掌握着几种低阶魔法的玫琳，体能上和一个寻常女子并没有太大分别。雪地很快就使得她失足滑倒，被擦破的颊边血迹宛然，流淌出凄艳色泽。

    “说得对，它的确不能用来杀人。”

    精灵直视着敌手，开弓，弦上空无一物，“这次不会，因为，我是蓝菱。”

    未过多长时间，去巡查的几人便策马返转，远远示意并无异常。再次行进的小队始终没有放松戒备，直到圣胡安的灯火自道路尽头隐约现出，那名首领才暗自松了口气，右臂上流动的炎气光华逐渐尽敛。

    放回摩利亚的两只青羽鹞鹰，于数日前带来了不容乐观的消息，终日不出牧场半步的麦迪布尔当即动身回国。自从那次惨烈的授勋仪式之后，这位大魔导士便销声匿迹了很长一段时间，重返宫廷法师团的他变得抑郁而消沉，除了枯燥的法术修习以外，再也对其他事物提不起丝毫兴趣。

    新生，本该与所有美好的词汇联系在一起，但当它转瞬间转化为死亡，那短暂而残酷的过程，会令人窒息。

    短暂的对战很快便结束，孤身一人的狙杀者伫立在满地尸骸之间，望着跄踉奔逃的红发女子，轻盈掠起。他的飞行速度不算快，似是在刻意享受着猫捉老鼠的快|感。一身华贵的礼服与皮草斗篷，让他看上去仿佛刚刚离开盛大的晚宴，便投入到血腥博杀中来。

    法师尖锐的语声回荡在夜色里，像是白羽枭在凄鸣，“只要几道简单的工序，我的衣柜里又会多出一套精致的小玩意。当然，临死前的那段时间，你不会感到太多痛苦。被人肏过么？没有的话，或许你会迷上这种感觉。”

    像是立时深陷于一场混沌梦境，玫琳的全身就此僵硬，欲将动作的手臂悬停于空中，却连指尖最细微的动作，也无法做出。

    “我感受不到那块牧场中存在任何黑暗气息，所以请告诉我，撒迦在哪里？”狙杀者在一个轻轻巧巧地起伏后，落在了长公主面前，“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对你身上的这件法器也很好奇。要知道能够活着走出‘悲哀结界’的，你还是第一个。”

    撒迦的属下一直表现得甚为友好，包括前皇家军团成员在内的所有人，似乎都已忘却了长公主的身份，更习惯用“总监察长”来称呼她。尽管和谐气氛被小心翼翼地维持着，但曾经的敌对立场却宛如一条横卧在双方之间的鸿沟，永远也无法合拢如初。

    “妈的，差点就毁在个娘们手上。”遍体鳞伤的男子咒骂着站起身，蹒跚走上前来，“自以为是的婊子，看起来你应该很喜欢玩游戏？好吧，接下来我们有大把时间来找乐子……”

    男子哑然失笑，打着厚厚粉底的脸庞上簌落下无数细屑来：“自信的女人，你是在打发刚出道的雏儿？像这种魔储量低到可怜的下等货，能够挡得住我的法术已经算是奇迹，你以为还能用来杀人么？”

    战斧入手，原本滑润坚实的木柄赫然已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孔洞，像是刚被无数只白蚁侵袭过，甫一着力，便碎成了十余截。赶车汉子瞳仁急剧收缩，金黄色的炎气随即怒涌，整个人自驾座上直拔而起，钢枪般钉在了马车前方的地面上。

    “其实我比较偏好肤质细腻的姑娘，看得出，你恰巧符合标准。还记得很小的时候，我总是喜欢戴上母亲的饰物，穿上那条过大的低胸长裙，幻想着自己也是女孩。成年以后，我开始收集更为美妙的装饰品。卧室里的每个角落，都堆满了整张整张的，年轻女人的皮。它们非常柔软，而且充满弹性，即使经过硝制，也要比最昂贵的丝绸内衣穿着舒服。”

    然而玫琳却未曾料到，危机，会来自于脚下。

    他逐渐走到玫琳身前，伸出大手，抚上对方冰冷的脸庞。神器的蓝芒虽仍氤氲于两人之间，却再也无法构成实质性的阻隔，“那小子的运气倒是真的不错，我们已经在这片牧场附近盯了几天，可偏偏到了打算动手的时候，却等不到他回来。这样罢，要是你能提供一些有价值的东西，或许就可以逃脱我所描述的那种命运。”

    绝大多数负面效应的魔法攻击，在玫琳身上都未能发挥效用，但强大的侵蚀之力还是让她的军服随风而散，裸|露出大片雪白肌肤。那男子直视着仅剩亵|衣遮体的猎物，粘腻的目光最终定格在后者的右臂上。

    即使在每日往返总督府与牧场的路途中，她也不会浪费半点时间，在魔晶灯的辉映下披阅文件，或翻看档案馆中寻出的内政资料。

    玫琳微沉了脸，倏地探出纤手，虚引着对方陡然飞向侧方，一连撞断了数株胡杨，方才重重地坠下地来，“直到现在，你还是没学会怎样回答问题。”

    那凶名传遍大陆的黑发男子，究竟能够拥有多少疯狂的追随者，玫琳仍在等待。

    “没想到，还有人敢于主动找他。”玫琳冷漠地打量这名男子，对方的双眉显然经过修饰，颧骨高耸，刮得铁青的下巴配着血红色的唇膏，说不出的邪异可怖。

    这一刻，她眼中的景象，已如噩梦般诡异狞然。

    “我越来越觉得，这是个有趣的任务。”男子喃喃自语，双手连动间整个空间弥漫的雾霭倏地收缩，凝成一道长刃向玫琳当头斩下！

    “你只不过是个人类，怎么会成为它的灵主……”那男子面部肌肉剧烈扭曲着，眼神中除了震惊，还存在着毫不掩饰的贪婪。

    “该死的杂种，你要是还躲在旁边看戏，我就得死在这条母狗手上了！”那男子喘息着痛呼，周身被断裂树干划开的伤口血流如注。

    时间能够造就一切，只有地底的枯骨，才会任其流逝。

    任何年轻的女孩，都会存在或多或少的幻想，长公主虽然生性独断独行，但也未能例外。不知何时起，化解那段仇怨就已经成为了她意愿中的全部，生活的重心也便因此而倾斜。

    后方瞬时大起的杀戮声息像是烧红的针尖，在穿刺着长公主的身心。没有惨呼，没有呻|吟，有的只是炎气呼啸的声息，与人体仆倒时发出的闷响。

    “你为谁做事？想要杀撒迦的，是不是巴帝人？”逼供对摩利亚暗党而言，本就是拿手好戏，玫琳至少有十种以上的方法让敌人顷刻间崩溃，此刻的语气却温柔如水。

    “来罢，杂种。”另一名裁决军士狞笑，向逐渐逼近的敌人招手，“老子都快等不及了！”

    人活着总要有目标，无论是达成，还是超越。

    “还有同党么？”玫琳饱含嘲讽地问。与肉体相融合的神器一旦被触发，她的感知范围即可透过法阵扩展，数里以内的一草一木无不清晰可辨。潜伏周遭且未被发觉的敌人，只可能是魅灵。

    “空间序列器？！”那男子通体充沛的魔力瞬间被冻结，一时已是骤变了脸色。

    一点淡蓝色的光芒，自迷雾中逐渐扩开，映亮了周遭的空埕。跌落于地的玫琳茫然起身，环视着身侧，那团愈发强烈的蓝光正在她的右手袖筒中吞吐不定。数条绽放而出的椭圆形光带已现出雏形，交织流动在三丈方圆的空间里，隐然将长公主牢牢围护。

    “大水牛，你带几个兄弟去看看，剩下的人保持警戒！”护卫中的首领抽出战刀，多年机组生涯练就的敏锐，让他在第一时间察觉了异样，“都给我小心点，一切以监察长大人的安全为重。”

    蹄声纷杂震颤，一辆标着裁决军徽的马车破出浓厚的雾霭，在数十名护卫的随行下向着远方疾驰而去。

    对于这支裁决的前身，玫琳要比很多人都更为了解。昔日大量传回的情报，将一群乌合之众活生生地呈现在摩利亚暗党高层眼前：叛国者，地行侏儒，异族，马贼……后期连斯坦穆财政大臣的独子也加入进来，扮演起房东的角色。

    玫琳再无半点犹豫，转身，飞奔。弱肉强食的世界总是在逼着人们去割舍，她早已习惯了在麻木中决断。

    “这是什么……”他沉吟半晌，眸子里渐渐现出恍然神色，“你居然和这件法器是一体的？！”

    与生俱来的骄傲，使得长公主不屑于向任何对象解释任何事情，即使是猜忌，也无法迫使她放弃沉默。

    “噼噼啪啪”的电芒立时炸起，长公主的护体光层随之轻颤，裂开了极为细小的数道缝隙。几乎是在同一时刻，雾刃的前端悄然解体，化作丝丝缕缕的气态渗入绚蓝深处。

    拉车的两匹健马，全身都已经布满了大颗汗粒，口鼻间喷出的浓烈白气于暮色下流转消逝，犹如舞蹈中寂然隐形的魅灵。透过厚实的幕帘，依稀可见车厢内镶嵌的两盏魔晶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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