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
“熏肉和香肠是给当兵的准备的。城里应该储备了不少战备粮,为了防止坏血病,每年都有大量新鲜番茄被装进罐子里保存起来……”杰罗姆望着河对岸的森林,心想敌人的斥候肯定在观察他们。
“一位大有前途的青年……总会会长相当欣赏他的才干,几次委以重任,没想到……抱歉,先生。”洛根严肃地打量杰罗姆,“我并非暗示什么,不过您还记得辛吉斯先生怎么会陷入这种状况吗?”
“不是你想听到的那一个。”朱利安太了解杰罗姆的心思,“我们可怜的克里夫被一个恶魔仆从用钢水化成一团,你们俩好像认识了不短时间吧?那场面的确壮观。”
“你的事我正在办。”杰罗姆对波的废话腻味透顶,“‘贵金属联盟’在龙崖堡的分会被人端了……”
朱利安把手放在他肩膀上,“无论如何,森特,”他露出罕有的真挚表情,“很高兴认识你。”
几个人脸色不自然起来,只好谈论天气。
由于想不起能向谁倾诉,他只好推测,正常人在这种时刻会感到哭泣的冲动。杰罗姆沿着石板路步行,数着路面上石材的接缝。他决定,为了保持心智健全,在数到第三十条接缝时,自己会大哭一场。
“就为了‘据说’?他可真是脑子有问题!”
“据我所知,”波眼中寒光闪烁,“是他妈的被你给端了吧?”
……
杰罗姆默然举杯,为死者饮下一杯苦麦酒,微凉的液体散发醇香,杰罗姆感到自己吞下了一团火。
杰罗姆最后研究一遍地图,伸个懒腰,匆忙返回住处。没等他躺一小时,屋里的人就被敲门声唤醒。
驻守的小股部队,恰巧由于食物中毒直接向对方投降。更巧的是,巡逻附近城墙的士兵在执勤时当了逃兵,直到第二天才有人发现。暴徒们很快把官邸洗劫一空,然后消失无踪。行政官早把家眷仆人送出城外,本人则只受了点惊吓,第二天无奈地住进兵营寻求庇护。除了被狠狠责骂的“豺狼先生”之外,这件事也让行政官决心整顿城内的安全。他下令招收五十名好手扩大治安官队伍,在他意料之外的是,不少参与袭击官邸的歹徒,现在可以穿着制服在街上游逛了。
杰罗姆放下一半心事,“打不起来最好,我要收拾行李离开,这样的假期还是少过为妙。”
“你准备一下,”朱利安恨恨地盯着他,“三天后出发去万松堡。”
“抢劫……大人。”一个流氓老实地说。
“文件是三天前的,现在只能推测敌军大致的位置。”杰罗姆考虑一会,改动了几处说,“你可以再等三、四天,毕竟这么容易赚钱的机会不多见。”
洛根对他露骨的表达只有干咳两声,“是这样没错。”
“豪放的种马”开放一个小单间,让杰罗姆和朱利安能好好谈一谈,除了桌上的好酒,屋里只剩下燃烧的蜡烛陪伴他们。
杰罗姆当然不会误以为对方在关心他,“我会被蛋黄酱呛死。为国捐躯轮不到我。”
朱利安了解地说:“原来是这样。明天出发,你自己看着办。我要出去喝两杯。”
“哈!如果你去做国王的幕僚,罗森被打回半岛上去只是个时间问题。如果没出意外的话,现在被围困的就不会是龙崖堡,而是对方的军队。我必须开始联络自己人,事情变得很不对劲。”
“……就是这样,希望你们能来协助我们维持治安……城里除了军营,没有多少安全的地方了!”
杰罗姆没能蒙混过去,只好实话实说。“很久以前,‘读心者’就不是协会的招牌了。虽然协会拥有一定数量的纯种,不过另一边的势力通过种间杂交抵销了这类优势。”
晚了。
“嘿!丁纳!”库伯一把揪住对方的后领,把他从二楼窗口拉开。“他又犯病了!”
“还能吃吗?”贝尔奇怪的问。
市民在对方剥皮拆骨的注视下倒吸一口凉气,“对、对、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
二十七,二十八……
“这倒好,”朱利安看他的表情由暗转明,伸出手说,“浪费了我苦中作乐的大好时光,十个银币,少废话。”
杰罗姆知道威瑟林相当不看好自己的前景,这让他有说不出的酸涩感觉。“我懂了。我会多想想再作决定。长官,请接受我的敬意。”他右拳放在心脏位置,向威瑟林行了个军礼。
“谢谢。”杰罗姆接过茶杯,“很遗憾,辛吉斯先生曾被严刑逼供,这应当是造成精神损伤的直接原因。”
二十九……
“我没事,我挺好的,真的!”市民赶快表示不用介意。
“具体点,比如说呢?”
“我叫哈默……他是……罗洁……”
朱利安·索尔再见到他时,森特先生已经确定自己的腿没断,只是把手肘和膝盖结结实实地摔了一顿。
贝尔摇醒打瞌睡的尤里,他们随着城外修筑工事的百十人的队伍慢慢返回住处。“萤火虫佣兵团”已经从“刀剑市场”的佣兵宿舍搬到了靠近城门的旅店,这里被军队征用,住满了前来支援城防的市民。
“关键在于,王储回国的消息纯属造谣。协会正在联系曼尼亚的‘查林曼丹造化师’澄清谣言——当年收留王储的就是他们。如果‘造化师’肯卖给协会一个人情,科瑞恩度过穆伦河的那点部队,最好的选择就是退守万松堡。如果两国交涉成功,罗森可能通过赎金的形式收回万松堡的领土。”
波不时瞥一眼,“我该马上逃走吗?还是再等两天?”
杰罗姆不明白为什么其他人愁眉苦脸的,他可是第一次吃到秋天的红薯——来历可疑,不过看起来很诱人。剥开红薯焦黑的外皮,里面是富有层次的桔黄色,冒着热气和甜香。他刚刚加固了一百尺长的一段防御工事,手上都磨起了血泡,捧着灼|热的红薯,一边吃一边发出奇怪的呵气声,表情介于难受和高兴之间。
轮盘在投注的银币落地声中开始旋转。
“多妙的巧合!我本人恰好有一件小事需要借重贵会的协助。”
十四,十五……
“我出去一下。”杰罗姆走出房间,撑起块油布,穿过几条街,在“豪放的种马”找到波。这家伙正坐在牌桌一角,一名穿得很少的妓|女趴在他大腿上,其余三个赌徒都紧张地看着他。
“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吃惊。再不会了。”
“除了钱和女人,你的脑子还有其他内容吗?”
治安官好像听到了他的呼救,向暗巷里犹豫地探看,几秒钟后才小心走进来。等看清对方的长相,流氓和市民都有些后悔自己的行为。
——我发誓不再流泪的。不过,因为软弱流泪和简单的宣泄不同。没错。
洛根并没有不快的表情,而是以商人的实用态度说:“龙崖堡的分会由我全权负责。如果有必要,我还可以为您引见比我级别更高的负责人。”
洛根脸上的神情可以理解为“早知道你会这么说”,他叹口气,从书桌里取出两张现金支付单来。“当然,高炉堡分会已经告知了我们各地的分支机构,您需要的款项可以凭借这两张支付单,在所有‘贵金属联盟’的分会变现。”
“如果你不能对我态度好些,我只好找个角落独自伤心了。难道我会对一个好朋友说,‘你的脑袋马上就要和你分开一阵子’吗?”杰罗姆上身前俯,露出一个无法形容的表情,专注地观察波。
“好好,只要你有命从万松堡回来,我请你到我的果园喝果汁。”波恶毒地笑起来,心里却实在没把握;杰罗姆的厉害他深有体会,万松堡之行虽然凶险,却未必能置他于死地。
“我忘了。正义英雄们刚修路回来,午饭吃的是烤红薯。这年头,到处都不景气。”
朱利安打破沉默说:“别太沮丧。协会已经审查通过了你的材料,认为你投敌的可能小于三成。照现在的情形,小规模冲突会不断发生,希望不要出现623年的乱局。”
※※※
“兑现了一半。”杰罗姆打断他,“你还坐着,在喘气。要是你觉得钱比什么都重要,当我是放屁好了。”
午夜时分,一伙暴徒袭击了龙崖堡行政官官邸。
“算了吧,我是不小心踩中的,城里太乱了,街道环境都没人管……疼……”
“我还有事做,没功夫和你瞎玩。”
杰罗姆从一张粗糙的地形图上标出一个个箭头,表情越发沉重。
“我的眼睛看不到这些。对了,要是三天后我还拿不到钱……”
二十一,二十二……
波冷淡地说:“要你管,我愿意。”
路边捡拾垃圾的大叔眼看他一脚迈进缺了盖的下水道出口,大声喊道:“哎!你……”
杰罗姆直接地说:“容我冒昧,能知道您在贵会中的级别吗?”
“别用这个词。就是别用。”杰罗姆难受地说,这让他想起自己曾经发下的誓言。
波在妓|女耳边说了几句,等她走开,才眯着眼打量杰罗姆,“你是……让我想想……托米?还是萨姆?”
十八,十九……
“为什么这么说?”
——够合理了。又孤独又无助,没必要向自己掩饰这一点。
波以为自己已经见过最无耻的人了,或者自己就是最无耻的人之一;现在他明白,无论哪一方面,自己和眼前的混蛋都有一定距离。
治安官玩腻了,挠挠头说:“别忘了替我问候波,就说……嗯,明天我请他喝果汁。”
“看来老不死的国王要放弃穆伦河防线啦。”
“你还不了解贵族的思考方式。”朱利安眼睛散发着幽暗的光芒,嗓音低沉地说,“权力对人的侵蚀,不是切身体会则很难想像。有一点可以肯定,身居高位者,在死亡和失去权柄之间,很可能会选择前者。我从不对你多说,就是因为这些事只有自己体会才能弄清楚。”
——自己什么没见过,早麻木了,哭一场解决不了问题。
杰罗姆站在路中间,展开激烈的思想斗争,经过一小会酝酿,他深吸一口气,双眼紧闭,就此跨出一大步。
朱利安想想说:“上次……不,上上次的那个女人,埃米——宽恕这俗气的名字——就是塔里的草药学老师,简直不可思议!我以为她是天生冷感的那种,结果是个需索无度的荡|妇……”
“不了,再吃一个我就得闹肚子。”杰罗姆吃完自己的红薯,拍拍手说,“饱了!”
“高利贷者。虽然我们从未自诩清白,不过商业信誉不允许我们过份提高贷款利率。由于相互间的竞争,这位先生对我们的不满由来已久。”
朱利安淡淡地说:“你就是个小瓶子,越快意识到这一点,你就越早地把注意力从对海星的期待,转移到观察海水上。海水里不止有海星,还有很多小东西,甚至一无所有也是正常的。既然你只有二十次,还有什么比认真对待每一次更重要?选了就得好好干,争取苦中作乐,别像个懦夫似的,为没办法的事情后悔不迭。”
——被人看见可不好,毕竟光天化日的,自己也老大不小了。
杰罗姆想不到解决的办法,丁纳就是他从半恶魔手上救出来的人,可惜脑子受到严重损伤,清醒时一言不发,发病时到处乱跑,这个名字是他唯一说过的东西。汪汪每天留下来照顾病人,团员们都喜欢这懂事的家伙。杰罗姆感到有点纳闷,不知为什么,汪汪原来的主人离开通天塔时竟没有带上它。
“原来如此。”治安官皱起眉头,好像想起些事,“你不是……波的人吗?叫什么来着?”
威瑟林考虑到队伍的食宿花销,有些犹豫地签了一份三个月短期合同,一转眼,几个人就成了王国的治安官。这倒方便了杰罗姆,从此到处巡逻,随时可以溜去办自己的事,再不用努力挖堑壕。最好的是,佣兵团再次搬家,终于住进双人房间,杰罗姆和库伯作伴,用不着忍受拥挤和烟草气味了。
“沉重的?”朱利安表情难分真假,理一理络腮胡子,在桌沿上坐下来。“如果你觉得就快精神崩溃,我不会表示同情。这算不了什么,真的。你最好的选择就是习惯它。”
一开门,就见到汪汪拽着一个人的裤脚,拼命向后拉。
杰罗姆叫住朱利安,努力一会,难以启齿地说:“能问你个问题吗?”
“不必了,请原谅我的过份谨慎。”杰罗姆亮出协会的别针,洛根验明无误后,做出了“请走这边”的手势,杰罗姆跟随他进入二楼一间办公室。
“这样总会出事,应该把他送出城去。”尤里担忧地说。
等赌场的气氛从细声细气回复到大声叫骂,杰罗姆才坐到他对面。
杰罗姆心中冷笑,“贵金属联盟”不过是合法的高利贷者,如果倒卖假发能获得两倍利润,他们会把自己的母亲剔成光头。“这当然,贵会的信誉向来卓著。”
五,六……
“你就得好好考虑逃走的时间了。”杰罗姆不客气地说。
“辛吉斯先生!”
窗外吹进一股潮湿的空气,雨滴大颗大颗地砸下来,转眼天空就被灰云填满了。正午刚过,好像黄昏已经提前到来。
——这条路怎么这么长?!再走两步怎么办?!
威瑟林只好相信他。吃过早饭,“萤火虫佣兵团”来到治安厅,不少人已经在门口等着。一见到他们,“豺狼先生”就大步走过来。
朱利安挑起一边眉毛,习惯性地准备讥讽两句,但见到对方凄惨的模样,只好认真地说:“你想要哪种回答?轻松还是沉重?”
杰罗姆利用波的关系,给协会在东罗克的联络站寄去一封加急快信,通过“长途贸易公会”训练的信天翁传递,简要说明了最近的状况。信用一道法术封住,任何不明白正确破解方法的人试图拆封,只会得到一团纸灰。现在的他只好等待回应,自己能做的差不多都做完了。
杰罗姆不置可否,“这就是‘合法的销赃渠道’,风险和收益总要取得平衡。别太难过,你还有大好青春可以挥霍,再去抢些回来好了。”
“你怎么来了?塔里的情况怎么样?不会只剩你一个了吧?”
朱利安掐着眉毛说:“协会相信了你的说辞,科瑞恩的军队中有恶魔相助。一句‘深入调查’,咱俩幸存的机会比轮盘赌高不到哪去。我早跟你说过,别把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这下好了,协会的老不死等着看我们的死亡鉴定书呢!”
杰罗姆松口气,两个职员把丁纳、或者说“辛吉斯先生”送进里面的房间,接待他的洛根先生露出难过的表情。
杰罗姆冷淡地说:“我不想知道。你能不能认真地回答?我是说,更抽象的‘难以忍受’。像是苦闷,彷徨之类的?”
“他死得其所……”
“别愣着,接着来。”治安官说。
“我就知道,你、你的主子还有贵金属杂种们,都是一路货。”
波暗中咬牙切齿,却想不出对付他的办法,自己以后的日子只怕摆脱不了眼前这个煞星了。杰罗姆同样暗自戒备,波这类亡命之徒,失去理智反咬一口丝毫不会犹豫,和他周旋必须掌握合适的尺度。
“不过,”洛根温和地说,“就辛吉斯的情形看,协会的‘读心者’似乎摆脱不了嫌疑吧?”
“感谢您的敬业精神,”杰罗姆在一张“收讫证明”上签名,再用协会的别针印下一道火漆印,一切都办妥了。“期待下次再与您合作。”
“这么说,”波放下银烛台,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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