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红玉离家八年。
她卖了自己,卖给江湖。
当最后一道菜香菇鸡端上来,无精打采的金寒窗也被征服了,拼命咽着口水。他的馋像过于夸张,两个幼童顿时向他投来敌意的眼神。金寒窗有心嬉闹,放下架子,用半真半假的用眼光回击,三方眼神相交登时擦出了火花。座上人都不禁失笑。
楚红玉在桌下一踩唐表,轻声道:“油嘴滑舌。”
王氏亦笑道:“好,好。”
三人来得正巧,赶上农家的晚饭。
离了桃花庐,三人一路经过环山的梯田,斑雨乡近在眼前。
唐表叫屈道:“踩我做什么,你看我现在就是油嘴滑舌,好吃得油嘴滑舌,我怎就没这样的好嫂嫂。”
——没有这个人就走不回这一步。
两位妇人笑意融融,楚家兄弟更是高兴。
残酷的杀手生涯几乎耗光了她的柔情,这一点爱意让她不可思议,也让她加倍珍惜,无法自拔。
“小妹,哥哥都知道,你还装傻。”楚老大先怨后褒道:“你离家出走,我和妈,还有你二哥,都很记挂你,现在你有本事了,我们很高兴。”
——如果一定要卖,为什么不自己动手?
楚红玉坐于桌前,不时看看唐表。唐表和王氏搭话,和楚老大、楚老二闲聊,春风满面,仿佛回家的是他一样。
亲人重逢,贵客临门,楚家兄弟特意杀了两只鸡。座上两个幼童是老大的儿子,两个小淘气用竹筷敲着桌子,齐齐扭头向厨房,把正讲故事的金寒窗抛在了脑后,再精彩的故事也敌不过香气诱人。
她的父亲是猎户,早年在山中断了腿,伤重不治而死,只留下妻子王氏和三个孩子。楚家是佃户,再辛勤的妇人也难养三张嘴,何况丈夫的药费、丧费还压在一家的头上。楚红玉的两个哥哥逐渐成年,开始撑起农务,一个女孩则无法成为家里的助力,等待她的命运是卖给大户做丫鬟侍女。
楚红玉淡淡的笑笑。
楚红玉像一只花间蝴蝶,拉着唐表在田间小径穿梭来去,碰上樵夫就打听楚家的境况,还不忘时时向落后的金寒窗招手。
楚老大回想道:“四十上下,一身珠光宝气,起初我都不敢和他打招呼。他说在暮望城经商,生意上和你有往来,算是朋友。他隔个年许就给咱家捎些银两,说小妹你离家太远,不方便,所以让他代劳。哥哥听他描述的有谱,就没想太多收下了,你也知道家里的境况。这事不对劲吗?”
结果她失手是失手,却连心也失守了。
金寒窗猛扒饭菜,听到王氏问话就一律点头,也不管内容说的是什么,饕餮的样子逗得老太太合不拢嘴。
金寒窗是故意落在后面。
四间茅屋,篱笆院落,玫红色的牵牛花像是一个个精灵跳在栅栏上招着小手。院中一只老黄狗,一头壮水牛,一圈舍鸡鸭,正屋的烟囱正升着袅袅炊烟。
幸福就在前方的感觉让他很快乐。
唐表吃了一口,露出恍似被暗器击中的表情,赞道:“好,好。”
楚家兄弟再有疑问,楚红玉都在微笑中默认。
老妇一震,赶忙小跑冲前将女儿一把抱住。
唐表放下了碗筷,向王氏微笑示意吃饱了。
斑雨乡变化大,楚家变化更大。眼前的农户不再穷困潦倒,望去欣欣向荣。
楚家一家与唐表、金寒窗兄弟围拢在一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