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神木〔下〕

    ——有人潜伏在屋檐上。

    金寒窗权当耳朵老聋了。

    孩子喜笑颜开，甩甩手道：“你果然是这个性格。”甩着一双小手似乎是他走到何处都不变的习惯。

    他心中伤戚、震悚，动作迟缓，一时竟站不起身。

    那绸缎里不是神灵，而是人。

    那红仿佛就像是神灵流出的血。

    凶手出手太快，大多人面上的恐慌之色竟来不及展开，看之让人惊悚。

    左侧屋檐下停放着一卷上等红色水绸。绸料现出惊心怵目的红，红的像是被锯掉的一截血色神木。有神灵化身其中的神木。

    孩子面容转为认真，字字清楚道：“江、记、绸、缎、铺。”

    金寒窗狠心走过江记绸缎铺，只是脚步虚浮如同做贼心虚一样。三步之后，他立马折了回去。

    金寒窗皱眉道：“让你说就快说，我没有心思和你耍闹。”

    金寒窗一站未起，那木板台下却伸出了一道影子。像是因为杀气、血气，酱赭的土里突然生出了一只黯魑一般。

    金寒窗深吸一口气，他相信这个决定是对的。

    孩子用一种鄙夷的神色打量着金寒窗，道：“主人说过，讲出来的都不可怕。那些自称可怕的人啊，他们全都是装腔作势外加自欺欺人的蠢材。不过，我看哥哥并不像是蠢材，我只是好心告诉你一个秘密，你若不愿听，损失的只是你。或者哥哥的朋友很多，不在乎少一个两个？”

    店内和金寒窗猜想的一样，没有人，没有动响。寂静像是挂在墙壁的名贵黑色水绸，千丝万缕，深邃无言。

    城中有四大绸庄，分别为陈记、江记、苏记、古记四家。四家绸缎铺基本供应了暮望城九成以上的丝绸买卖，高级丝绸更是已被这四家垄断，要想购得水绸，除开这四家，别无他选。

    江记绸缎铺的名声在四家中仅次于古记，出的水绸皆属上品，平日一向顾客盈门，贵客往来。如今在周围店铺纷纷重开经营之际，它却依旧不声不响，紧闭窗门。

    “哥哥一去便知。”孩子注视着金寒窗的神情，缓缓道：“你会去是不是？嗯，你一定会去，那么剩下的事情我自然不必告诉你了。”

    看十七人的衣装打扮，他们之中有掌柜、伙计、仆役，甚至也有顾客。这十七个人被从不同位置杀死，然后教人一齐拖曳到院角。

    白衣小童失望道：“哥哥是不想听我的秘密了。”

    ——血腥之气是那来的？

    金寒窗问道：“江记绸缎铺？那里怎么了？”

    那红色殷透阶上的木板，坠到阶下的土中。血腥之气就在那里盛开，阶前台下，血色弥绛，薄影之中血气如花盛放，吞光噬影，一角檐廊仿佛变成恍恍惚惚的白日鬼蜮。

    一共有十七个人并排倒倚在墙根，他们的头颅尽皆侧歪，每个人的额头都开了一个月形小洞，十七人的生命都从这个小洞流逝。

    金寒窗跨步追出巷口，那孩子一溜小跑，挑着有人流的地方去了。街上三两军士巡行，金寒窗不能施展身法，不能叫嚷，他紧跟一段路，那小小身影就消失不见，一个人懂得跟踪就会擅长摆脱。金寒窗心情纠结起来。江记绸缎铺在那？他要不要去救人？那孩子究竟是什么来路？他心里想着，脚下不停。走不出数步，金寒窗猛然间把头抬起，眼前“江记绸缎铺”赫然已在面前。

    金寒窗立在阶上，真相只在一转首间。

    只有人才会流淌出那么多鲜活的血液，染红水绸。

    金寒窗乍看一眼就觉得想吐。未见生死难称江湖，不睹离别休言世间。死人，金寒窗当然见过，可是连死十七条人命，并且个个还是平民，这种屠杀就让金寒窗接受不了。

    铺内无人，人俱在此处，死在此处。

    ——杀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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