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新血〔一〕

    陆无归默然片刻，方道：“我帮不了你。”

    王不破瞪眼过去，明显不信的道：“你会坐以待毙？”

    “能送一程吗？”

    王不破感受着热茶恰到好处的舒服温度，喃喃道：“我状态如何？”

    “……，窝规说不结党，却未禁止私相雇佣。只不过，我陆无归是杀手不是保镖，护送这种事我没有兴趣。”

    陆无归视线穿过小路子，坦然问道：“什么赌局？”

    陆无归摇摇头，道：“该拿到的东西我一向能拿到手，只是你这物品藏得太深，究竟有益还是有害，无法查验。来历不明的，我从来不收。”

    “王不破！”陆无归沉声打断道：“你自觉将死，行事也没有那么多禁忌，只是你有话尽可对他人讲，不要逼我杀你。”

    小路子有点赧然道：“新开了个赌局，想找陆爷给捧个场。”

    往哪走？

    跳脚的时候，背后的房门却是缓缓打开了。

    可是，又能怎样呢。

    “陆无归，不要笑话别人了。的确，我是个可怜的冻死鬼。不过想想你自己的处境，如果没有变通，你觉得你能活过这个冬天么？”

    陆无归并没有因为这句危言耸听的话而产生情绪波动，他提起茶壶，将各自杯盏斟满，缓缓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闻言，王不破阴郁面容倒有几分舒展，他缓缓道：“那就不是我的错判了，一直以来，疑神疑鬼，竟存了几分心存侥幸的可悲念头。”

    王不破难掩失望之色，不甘心的解释道：“情报网认信物不认人，一旦易手，绝对就是你的。”

    陆无归并未认真审视，甚至都没正眼看过去，只答了一个无情的词语：“病入膏肓。”

    你奶奶的，这就过分了！

    小路子感知的特殊在于他并不完全依赖眼睛，眼耳鼻舌身意往往同时作用，一齐给予他异常深刻的反馈。后来无数次的事实证明，这种反馈是绝对值得信任的，据此作出的决定救了他一次又一次。

    陆无归低垂的眼皮缓缓抬起，道：“有话直说。”

    “我不是来找你做这个的，此番只是留个消息，以备后事。你知我生机程度，如果此后我渺无音讯，那必然是迈不过这道险坎，冰死于沧海荒岛了，窝里不必兴师动众，非要寻个究竟。”王不破眯着眼睛，慢慢嘬着茶汤，轻笑道：“说实话，这次出窝若真能觅得一线生机，那我也不会再回来了。我就借地火维持几年自在光景，逍遥无虑，窝里要是看不下去，大可叫人来取我首级。呃，不要发作，我的话还没说完。将死之人的大实话，你要不要听？”

    那就犯了大忌。

    因为什么？

    蚂蚁大多是有着高度目的性与执行力的角色，除了偶在酒馆等娱乐场所抛掷光阴，打发一下紧张的神经，其余的大部分时间都会搜集情报，打磨技艺，未雨绸缪。因此，蚁窝小镇街道上很少见到漫无目的行者，没有人会把宝贵的时间花费在无所事事的游荡。

    陆无归闻言，不由得失笑道：“什么时候了，你还顾得上别人家庭院？”

    陆无归的目光没在小路子的背影上过多投注。

    小路子却不敢继续窥探，再略微深入，很可能产生气机相锁的情况。

    陆无归“哦”了一声，温和的道：“找我有事？”

    王不破紧盯着陆无归的眼睛。

    王不破与蚁后桑玉蹑之间的纠葛，陆无归多有听闻。王不破江洋大盗的出身，但是武功根底极为扎实，再加性格狡黠多谋，一度身边也响起血蚁的呼声。可惜他打错算盘，为了讨好桑玉蹑，竟然打上雪仙子的主意，结果不知被人设套还是运气着实糟透，恰巧撞上回返的雪山老祖，遭雪山派独门奇功冰血暴重创，野心破碎于大雪山山神庙前。多年内伤折磨下来，王不破的能力亦从巅峰滑落，贪婪爱慕都化作了刻骨怨恨。只不过那一位佳人高高在上，并不把这些当回事儿。是了，这样才最可恨。你把一切都赌上了，对方却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

    “这时候倒是急切了。即使你能寻到莲月群岛的天生地火温泉，就能解决问题？除非一直泡在地火温泉中苟延残喘。”陆无归抿了一口茶，看着对面呼寒呵霜的辛苦模样，便转了口气，讽道：“哦，那样似乎也不错，毕竟保得一条残命，多活几年。”

    苦心搜集的信息究竟有没有价值？

    院墙倒掠，风声灌耳，天旋地转。

    陆无归扬眉注意到王不破的动作，却也不抬头，只淡淡回道：“一路走好。”

    陆无归没有否定危机的存在，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年轻的血蚁神色无异，却也陷入一阵静思。

    背后推开房门的必定是屋宅的主人，陆无归。小路子虽然看不到，但是血蚁的意象刹那投影进来。

    能说不能说？

    此时日近薄暮，街道上却有着一个瘦瘦的身影。小路子今天着实体验了一把孤魂野鬼的感觉，他在街上踱了几十个来回还是下不了决心。看着眼前的门院，脑袋里头乱糟糟的，平日嬉皮笑脸的进去讨个指点，也是常事，不过揣着今天这般复杂的心绪，他还真不敢轻易迈进去。

    王不破道：“高行天那边儿，最近真没什么动静？你毕竟是他的接引人，还是存在合作空间的。高行天若成功跻身血蚁之列，你的境遇也不会这么艰难。白追、霍离生这次刺狩如果收获丰硕，必会挟着大势余威向你发难，说真的，要我是那两位，早几年就对你暗地下手了，绝不会给你任何成长的机会。不过怕是谁也没有想到，你一直韬光养晦，不温不火，就等待着一鸣惊人的机会。这么多看走眼、看不透的人。或许，只有桑玉蹑是个例外？哼，当初她选择你，一群蠢货都认为桑玉蹑空闺春深，寂寞难耐，只为寻个男宠罢了。其实这个女人的眼睛才真是毒辣！”

    这叫推？推你妹啊。

    陆无归低头看茶，静默不语。此时该回应些什么？说声谢谢去讽刺？

    王不破行至跟前，看似无意的道：“天色已晚，庭院未扫？”

    “琢磨着出海？”

    陆无归剑眉一挑，不过看着王不破因为生命力即将凝冻而迫出来的放肆与狞恶，摇了摇头，叹道：“你似乎忘记了桑后原本的姓氏，那不过是个仪式，这个话题就到此，适可而止吧。”

    咒骂之余，小路子暗忖若老子拥有媲美高行天那种层级的武力，立马就把这个冻死鬼给斩了！

    陆无归笑道：“屋里有茶，饮上一杯？”

    “……”

    王不破也沉寂了一会儿，然后才试探着道：“陆无归，帮个忙吧。”

    小路子憋了口气，然而不等他发作挣扎，整个人就飞了出去。

    衣领子瞬间紧勒，几乎喘不过气，脖子乍凉，就像是溜进了冰块，来者竟然拖着他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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