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前路〔二〕

    建言鲜明的特点就是绝对不工整。纸面涂鸦一般，删之又删改之又改，保留了一切变动过程，可让蚁王知晓建言形成的步步思绪。

    “建言写了，你又再提一遍，好了，紧要处我知道了，你就全权处理掉，静观其变。”

    “就依你。”屈洒忽然睁开眼睛，眸子幽暗如深潭，问道：“高行天成为血蚁，属实？”

    然而垂垂老矣的杀手怀揣着的却不是难安与恐惧，反倒是一种隐秘的久久期待，他竟是期待着权利尽失乃至被整个世界遗弃到底是个什么凄凉滋味。老者总觉得那般下场才是杀手应有的归宿。或许正由于这比无欲无求还要消极的想法，老者至今仍稳掌蚁窝实际大权。

    极为私密的二人碰头会。

    “见了一面，看情形不乐观。一恸三哭乃是勾魂刮髓的音术法门，陆无归战时不得已还动用了特殊手段，势必导致伤上加伤，而且由于手法太过霸道，我看他的心脉恐怕也受了损。”

    “纵容还是压制？讨好还是无为？这是鲸老人该发愁的事情，与我们无关，我们只算蚁窝的帐册，霍离生和白追这次外出什么也没干成么？”

    玄蚁急忙回了礼，话不多说，直接拉开机关，道声：“穆老，请。”

    穆孔不是老顽固，对于转变并不抵触，但是这不代表他心中没有感慨。

    抑或房间内的王者悄然避开，叩门不应，该如何自处？

    信任即是地位。

    这个“能不能”太难作答，如果没有充分调查刺杀目标的背景，穆孔一句话也不敢回。

    石门轧轧升起，里面甬道灯火通明，延伸出十余丈远，然后变得宽敞，扩出一个十丈方圆的大空间。

    此处石壁分别凿开了三条路径，每一条路径的路口都镇守着一名黑蚂蚁。

    穆孔很清醒，他不是没有预想过难堪境遇。

    两名黑蚂蚁操纵绞盘机，下放。

    这种正式入口，蚁窝只设有两处，均派玄蚁常驻把守。

    屈洒想了一阵，才言道：“穆老，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么？”

    穆孔道：“无量海那边，咱们蚁窝基本没有什么渠道，老朽就胡言乱语几句，这些也不算秘闻，都是天下传开了的。据说不出意外，翁家那位将在下次的无量海议会推选中获得副会长的席位，唯一不确定的因素则是现任议会会长鲸老人是否会动用否决权，顾忌与中原的关系，从而提前撤消这个动议。”

    因此特定的会面昭示着隐而不宣的默契，这份默契得到了蚁窝上下一致认同，它意味着屈洒极为特定的信任。

    苍老的手指拆开信封，抚平信纸，穆孔聚精会神的看着上面的内容。

    穆孔道：“世道变迁，如今庶民也少有人知武林世家典故，馆间道旁不外乎农桑嫁娶之类言谈，太平景象理应如此。不过，这等秩序可不是今上李氏撑起的。约束到了这个地步，还不全仰仗着朱崖上面那位圣人的仁德。”

    增加“周世家既然南下越州便有直入中南的意图，此前的频繁调动就并非是对蚁镇有所图谋了。然而天下风云卷动，周世家乃至四大世家都应列入拒接名单。”

    穆孔咳嗽两声，挥手赶了赶纸灰烟气，提笔继续写道：“南疆纷乱，近期针对身体帮的请求激增。身体帮虽在陆之远南，遥隔中原万千山水，但其四巨头野心勃勃，行踪诡秘，建议列入拒接名单。”

    不知何时，以往甚少走动的老人爱上了散步。

    改为“言侍妄进入内池血浴后将飞速成长，逐渐成为岭南言家年轻一代的焦点人物。言家内部倾轧之类的单子，慎接。”

    第一行字句，“言侍妄进入内池血浴。古山颂，殁，赵联，殁。”

    老者一笔划掉“言侍妄或许是岭南言家秘密培养的重点弟子，可以考虑接单。”

    “南边吗？”

    穆孔这项工作做了上百次，但最近建言越来越难写，蚁王已不仅仅满足于对刺杀成功率的分析。

    却听屈洒续道：“言侍妄那边不用再跟踪情况了，没有谁动他的念头。此子只是借我们的手推自己一把，提早进内池，一笔交易，各取所需。”

    阅毕这期最后一份情报，穆孔直接拿信纸于灯台上挑了火。

    圆形空间正中却是一个升降用的小圆台。

    穆孔和黑蚂蚁的默契比与玄蚁强多了，只相互点了点头，就站上了中心升降圆台。

    “王，这样还不妥当，近期必须对兵蚁的私人行为进行强制约束，尤其几个行事无忌的嚣张儿，都得一一点醒到。”

    “掌握不到任何迹象。霍离生估计就是处心积虑做了个幌子。倒是白追那方面真的没有任何消息了，先前留言说去了无量海，但是无量海远离中土，广袤无边，根本找不到有价值的线索。您看？”

    穆孔琢磨片刻，慎重答道：“消息是半山庭居放出来的，只是惯例的亲笔信迟迟尚未送达执律厅。不过，桑后不再暴饮暴食，嘴唇、指甲等部位的蛊毒色消失不见，这都是去了蛊虫的征兆。”

    这是徐州、越州方面传来的急件，信封内一页纸，纸上简单三行字迹。

    他靠在椅子上闭目冥思了好长时间，才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昨夜写就的建言，提笔开始修改。

    蚂蚁窝诸多外设联络点传回的情报很少带有主观色彩的分析，情报的解析工作一般在穆孔这里完成。老人全面掌控各地汇集来的情报，综合考量，互相印证，得出最为合理的推论。

    圆石台最多可以站满五个人。从其镂空的边缘向下看，隐约见微光，但深不见底。五条碗口粗精刚锁链以及十数条细链稳稳拴住石台，分别穿过四壁的轮轴机关与两台大型绞盘机相连。

    贴着山道向西北处走，约莫里许处便有蚁巢的入口。

    蚁窝开始接下非刺杀类的任务，甚至会用正式刺杀为这类任务打掩护。

    “年轻，自找的。”屈洒安心看了一阵，收了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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