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奔溃（二）

    面前的黑白图画甭碎消失，铁蹄、大旗、朝阳，一一回入邓舍眼中。不管前生今世，他现在这个世界之中，他想活下去，不管用什么办法，他只想活下去。强烈的求生欲望之下，身体的感觉重回，他感到身上的盔甲在敌人连番重击下，破了，左肋、腿上、胳臂上、连连吃疼。马终于倒地。

    不管怎么说，大败之后，邓三反而暂时性地又拥有了堪比鼎盛时期的人马。决定好去路之后，他现在需要的考虑的第一件事，不是怎么到上都去，而是如何把这四百多人，彻彻底底地变成他真的手下。

    邓舍想冲他笑笑，眼前一黑，栽下马来。

    邓三的口气没有幸灾乐祸，他说的很沉重。红巾不是没有败过，但是像这样一败涂地的惨败，北伐以来，还是第一遭。能逃过黑河的，伤势都不重。能想象，留在河那边的，不但有死人，肯定还有大量的重伤员，等待他们的唯一下场，就是等着被杀死，脑袋砍下当作敌人的功勋。

    红巾在接战之前的那一刻犹豫列阵，直接注定了他们的失败。元军的攻势一波猛似一波，到了最后，还有余力分出后军，侧出两翼，对红巾形成了半包围。中间是主力决战，两侧是游弋射箭。

    众人之中，运气最好的，当数文华国，冲锋在排头位置的他，居然只是在脸颊上让敌人长枪挂了一下。除此之外，毫发无损。邓舍还看到了一个熟人，夹杂在十几人中，赫然黄驴哥。大约是他在发现邓三等人都冲向元军之后，也想到了其中的关窍，改而随在其后了。

    他拍了拍邓舍的脑袋：“你大爷的，真不愧是你老子的种儿。今天杀的不错，像你亲老子，也像我。”

    没头的身腔，喷出许高的血柱，淋了邓舍满头一身。他一手提着敌人的头，一手举着马刀，迎着天空，纵声狂叫。还在死战的邓三部下们看到了这一幕，也如同痴狂了一般，个个嚎叫。

    这个世道，有人有马就是草头王，没人没马就是待宰羊。

    “云内东边，下午过的黑河。本来是想往东胜州去的，被冲散了，入夜时候，派了游骑，元军已经走到前边，东胜，是去不成了。”邓三简单地介绍了目前的位置，麻利地检查邓舍身上的伤处，没见崩开，满意地点了点头，安慰邓舍说道，“伤都不是很重。你放心，安养几天，又是一条好汉。”

    邓三们的压力减轻许多。顺着他们开出的路，几个呼吸的功夫，冲得快的红巾甚至都快要和他们并肩齐驱了。

    邓舍也是这样想的，南边通往腹里的太行山一线有察罕帖木儿的重兵，根本过不去；活命的路，满打满算也只有往东北方向的上都去了。

    更大的冲撞到来了。和邓三们交叉而过的元军前队都忍不住地开始大喊，他们对面冲来的云内州红巾骑兵也是同样如此。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把积压心中的仇恨、恐惧、一点点奇怪的兴奋都转变成勇气和力气。

    田地上树动草摇，一望无垠。他们逃了出来。

    邓三闪开一个敌人的铁骨朵，文华国铁锤跟到，将这个元军的脑袋砸了个稀巴烂。脑浆横射，溅起的碎肉贴上邓舍眼皮，他根本没空去管。战事激烈，遍遭都是黑压压的元军骑兵，枪矛如林，横扫直戳。

    邓三沉默了会儿，丰州、云内接连大败，虽然不知道云内和东胜州有没有被攻下，可这一带，显然已经成了元军的势力范围。这次是元军急着攻打云内，没有穷追死打，侥幸逃得一命，但是下一次呢？

    邓三点点头：“也有咱们的人，一路上收拢的，拢共还有四十多个活的。”他说的是本部人马，加上收拢来的其他败卒，总共有一百二三十人。

    起先，还有成群结队的元军追击在后，慢慢的，身边的红巾稀疏起来，空气中的血腥味由浓而薄。当他们再一次意识到自己呼吸着的是冰凉空气时候，天地间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安静起来。

    周围横七竖八躺着百十个红巾，再远处是几个放哨的哨兵。山丘上也有几个放哨的身影，他没看到文华国，想必山丘上的就是他。他想站起来，碰着了伤口，痛哼一声，惊动了邓三。

    过往、现在，今生、前世，杂糅一起，一幕幕如一帧帧的黑白图画，一闪而逝，叫他分不清楚究竟他现在何处。可他手中的长枪依然没停，这一刻支持他的已经是纯粹的本能，有时长枪刺入敌人的胸膛、咽喉，带出一股鲜血，便给他那黑白画丛，添上一抹唯一的色彩：鲜红。

    邓三狼牙棒，文华国两柄大锤，都是一等一的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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