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内斗（一）

    “不能这么下去！”地上的尸体血肉模糊，看不出形状。邓舍丢掉刀，推开拉他的亲兵，对邓三喊叫着，“这是人做的事儿？这是禽兽！”

    他叹了口气，挥手命令两个打扫屋内卫生的亲兵：“去，四处转转。只准抢东西，不许杀人放火。”

    “没、没见着鞑子，河对岸很、很安静。”李和尚牙齿打架，抱着膀子，跳下马哆哆嗦嗦直往马肚子底下钻，——哪儿暖和。他冷到顾不上记恨邓三，邓三注意到，他的光头冻得乌青。

    战争可以改变一个人，饥饿更可以改变一个人。

    陈老八就是先前派去云内报信的陈虎，上马贼十个当家，结义兄弟，现在死的只剩下他们三个了。文华国点了点头，亲自去派人安排。邓三又叫过来那两个被挑中的老兄弟：“不管找着找不着陈老八，我们在前边村子里，等你们两天。如果你们到得晚了，一直向东北去，我们在上都见。”

    为此他痛苦了很久，抢劫掳掠老百姓，这种事情和他前世受到的教育、他因而形成的道德观、世界观有严重的冲突。最后他想明白了，时代和时代不同，纪律、约束、道德，只能在和平年代找到；而战乱时代，那是奢侈品，你需要选择的，只有两个，一个是活，一个是死。

    “还有咱们的兵没？”

    院子破旧，泥胚的墙壁，坑坑洼洼，坍了好几个地方。很久没住人了，屋子里尽是蜘蛛网、老鼠屎。邓舍皱着眉头，又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在一片断砖残瓦的院中坐下。刚刚查看完身上的伤，就听见远处传来几声凄厉的哭叫声。

    文华国比去河边打渔的李和尚回来的还早。东边十几里外，有个不小的村子。文华国没有进去，远远得看了看，像是有人住的样子。

    邓舍装着视而不见：“老当家知道了吗？”

    “怎么？”

    良久之后，邓三说道：“是不能这么下去。”他见过更多比这惨烈过十倍的杀戮，他考虑的是另一个方面，“再这么下去，谁也管不了他们了。”他命令亲兵，“把这畜生的脑袋挂到树上，集合，老子得教训教训这群王八羔子。”

    留下了几个哨兵，大概划分一下区域，百户们带队，进入了村子。文华国马鞭一抖，俯身抓住了扎在村口的那条瘦弱土狗，它只来得及叫了一声。尘烟滚滚，笼住了整个村庄。

    从当马贼到现在，邓三一直铭记着一条为人处世箴言，他也时常地教邓舍：任何情况下绝不丢掉一个兄弟。也因此，老兄弟们一直都跟随在他身边，除了死在战场上，没一个溜号。

    “这会儿该知道了。”

    邓三对他说起了另一件事：“得派几个人，去云内、东胜，瞧瞧能找着陈老八不能。咱们不能丢下他。”

    太阳升得高了，洒下光亮堂了大地。不热，凉冰冰的，带点晨风，卷几声鸟叫。

    该怎么处置这个士兵呢？邓舍拿不定主意，放在三年前，他一定毫不犹豫地选择处死。现在不同了，他第一个考虑的，杀了他之后，会不会军心不稳？会不会使得才收拢的士兵产生离心？

    顺着亲兵的手指看去，堂屋里，一个两三岁大的孩子脑浆迸裂地躺在哪儿。

    换来的结果是，邓三两个大耳光，一脚把他踹翻在地，问他：“你饿不饿？”

    十几里地，骑马一瞬就到。

    “关百户手下，一个士卒杀了人。”

    这是他的底线，老兄弟都知道，但他怕收拢的人里有冲动之下做出这种事的。他见得多了，说实话，他觉得自己很虚伪。不许杀人，又怎样呢？村民的粮食没了，青黄不接、战火纷纷，他们还能活下去？

    院子外，村子里，一片狼藉。道路上红巾来往奔驰，见到院子、房屋就冲进去。翻箱倒柜，东西扔得哪儿都是。路过的一个院子还住着人，一对老夫妻，缩藏在墙角。老头闭着眼，老婆子冲着从面缸倒面的红巾，嘶喊着哭叫：“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但面对明晃晃的刀枪，她不敢冲上去。

    邓三倒是意外，他没想到黄驴哥还会回来。黄驴哥其实也没想着回来，他本想收了人就直接去丰州看看情况。只是他收的人实在看着就没什么战斗力，他改变了主意，认为还是跟着邓三一起比较安全。

    “训完了，再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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