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喧夜

亮。

    夜逝去，天光亮。

    具体计划如下：

    主宾对坐，陈遇相陪。数支红烛，有红袖添茶；凉风带雨，听雨声淙淙。表面的气氛看似安详清静，但是主宾之间，一个是名震江南的豪杰，一个是以善辩著称的辩士，风轻云淡之下，其实却隐藏着斗智激辩的张力。

    鞠胜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瞧了那百户一眼。

    他抿着嘴，咬牙一笑，说道：“咱来时没灭火把，料来府中已经发现。再叫几声门？不是给他们负隅顽抗的机会？……，传俺令下，撞门！”

    “夺下汉阳府后，我方必须连续出击，不能给汉儿做出反应的机会。所以，也不用所有参与此事的人都来汉阳，选出一部分各自留在本城，待接到我汉阳府起事成功的讯号之后，便就立刻也分别在各城起事。”

    有一只野猫正伏在街边的屋檐下，机灵地支棱起了耳朵，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夜色漆黑，雨落成片。街道的转角处先是有一抹火光在雨水中隐约闪现，映照在对面的墙壁上，随着脚步声的奔近，火光越来越亮。

    犹如风卷残云，不到三个时辰，各地捷报频传，前脚接后脚送入省府之中。此役，姚好古动用兵力五百，共计擒拿乱党人犯二百四十余人，当场诛杀近六百人。而当喧哗的夜结束时，城中的百姓很多都还不知此事。

    “我王师入城日，凉山君有相迎之功。虽已查明今日此事，与君无关。但是犯事的是你两个儿子，怕是牵连之责，你难以逃脱。来人，把凉山君扶起来，好生对待。”鞠胜和颜悦色，与凉山君说过，转目去看王礼和王祯，看着他两人的那副惊怕样子，好似烂泥扶不上墙，目光中透出怜悯和不屑，摇了摇头，只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何苦来着？”

    军务不是鞠胜的职责，说了几句，也就放下了。他问道：“哪一位是凉山君？谁是王礼？谁是王祯？”

    队伍的最前边，有两个人带头。一个穿着平民的服色，一个穿着黑衣箭袖。平民服色的那人正是通政司的暗探，而穿着箭袖之人却便正是鞠胜。

    王礼信心满满：“以有备打不备，胜算八成以上！”

    “每个城中都有咱们的人！每个城中的驻军中也都有咱们的旧卒！百姓又皆思咱们丽朝。如此，则无交兵，守无坚城，不招必影从。事成定矣！”

    他奉了姚好古的命令，赶去城外调了五百军马，把任务分别一一交代下去，留了三百人负责城外的捕拿，自带两百人入城。因为聚集在城中的“丽人乱党”并不是都在一处的，所以带入城中的两百人又分作数队，他现在所带的这一支是人数最多的，将要面临的任务最重。

    “为儿孙谋，不得不反！”

    百户撇嘴，露出轻蔑的笑容，说道：“土鸡瓦狗之徒，也想叫咱们兄弟有伤亡？阵亡一个没有，伤倒是有两个。一个是不小心在泥地上滑了一跤，扭了脚；一个是被因火烧塌的房梁落下，胳膊上被擦了一下。都是小伤，无关紧要。”

    因为参与举事作乱的大部分都是王室、勋贵之后，所以他们家中多有仆僮，只凉山君府内，仆僮便不下二三百人。加上其它的一些，只汉阳府内就可凑够一千多人。此外，汉阳府的驻军中不少的一部分都是原本的降军，也可以联络一下，与之共同举事。

    “这些都是乱党，怎么处置都可以。但是如果在战场上，老弟，你的手下要还是这样，你就等着被砍头吧！”

    一支火把出现在了转角。紧随其后，两支、三支、五支、六支，成片的火把跃入它的眼帘。火光闪亮，传过雨幕，一朵朵的火苗跳跃在它的眼中；又从它的眼中传出，到对角，是上百个全副武装、顶盔贯甲的军卒。

    府内火光亮起，有人气急败坏地高叫：“来者何人？此是凉山君府！你们想作乱闹事么？还不速速退下！”

    “姚平章还在衙门中等候，将他们送去省府。听姚平章发落便是。”

    这个许诺，或者可称之为约定，但凡有点智商的人都不会同意。

    金陵城，吴国公府，静室内。

    大部分的人都是衣服不整，只穿了小衣的也有不少。大雨如注地落下，冲在他们的身上，每个人都又惊又怕，嘴唇乌青。鞠胜看到，人堆里有十几个女人，皆鬓发零乱，也不知是否士卒们故意为之的，她们几乎全都是衣不蔽体，尤其几个较为年轻貌美的，更是近乎一|丝|不|挂。

    “是，是。”

    按照道理来讲，他既已投降，邓舍也没为难他，平素待他还不错，时有赏赐，他应该不会卷入这次作乱才对。奈何他有两个儿子，都是早就暗中不忿。他年岁老了不假，可惜他的儿子们还年富力强。

    士卒们粗鲁地从人堆中拽出三人，推到鞠胜的面前。

    “此番起事，俺打算用‘衣带诏’的名义。想俺丽朝已有数百年，在民间极得民心，旗帜立处，凡海东的百姓肯定云和而影从。”

    若是将之形容为外松内紧，则在同一时间的南高丽汉阳府，城里城外，却刚好截然相反，外紧内松。

    “士卒有伤亡么？”

    试想，他的儿子们本为宗室，高人一等，可以任意地作威作福，现如今却国破家亡，特别是自从姚好古执政汉阳以来，采取了种种抑制丽人豪强、扶植汉人大户的措施，眼看汉人的势力一天强似一天，也许不出十年、五年，这汉阳府恐怕就再无他们说话的份了，乃至说不定，一个普通的昔日下人就能爬到他们的头上去，如此巨大的反差，又怎能忍受？

    这句话果然应验。

    他心中有句话没有说出，也是不屑与王礼和王祯说出：“像你们这种货色，和主公的英明神武相比简直天壤之别，也敢作乱兴事。不自量力！”

    目标直指城西御街，凉山君府。

    那百户面色微红，解释说道：“抓这些人的时候，很多都是从床上拽下来的。也没工夫等他们穿衣服。所以，有些、有些，有点‘有失观瞻’。”看来邓舍的军官教导团成绩不错，居然这个百户也都能说成语了。

    大凡一个王朝灭亡，必有遗老遗少。何况高丽是被汉人所灭。经过一番的联系与密谋，他们兄弟两人还真的找来了不少“志同道合”之辈。彼此约定，四月底在汉阳府集会，五月初就正式立旗作乱。

    他的两个儿子，一个叫王礼，一个叫王祯。不久前，私下里和一个从大都前来的故旧朋友见了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