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结盟

    “然也！方今天下，四方云扰，豪杰竞争，雌雄未决。北有察罕、孛罗、李思齐、张良弼以及我家主公，南有陈友谅、张士诚、明玉珍、陈友定以及明公，各据土宇，合纵连横，或北向而称雄，或交战於邻邦。在这样的形势下，就好像逆水行舟，非进则退，实欲‘明哲保身’而不能也！……，不知明公对此以为然否？”

    离开益都前，邓舍专门为此召见过他，有过细细地叮嘱，怎么让步都可以，唯有一条，汴梁是绝对不能交给金陵的。他胸有成竹，答道：“颍川、洛阳以南，可请归金陵。颍川、洛阳以北，当为两周。”

    方从哲再肃容下拜，行大礼。

    方从哲起身，长揖到底，肃容说道：“此悬诸日月不刊之论也！”他整理了一下衣冠，面对朱元璋，庄重地跪拜在地，接着说道，“在下适才讲的那些鬼神、来生之说，诚如明公的回答：‘子不语怪力乱神’。何哉？是有连圣人都不能了解的事情么？非也。大丈夫为人处世，‘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处太平，则为民谋福祉；处乱世，则解生民倒悬。这才是英雄豪杰、有志之士们该去做的事情啊！‘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即此谓也。”

    方从哲的这第三个问题让朱元璋陷入了迷茫。大凡越是雄才伟略之人，越是掌握大权之人，越是容易去想这些虚无缥缈之类的东西。秦皇、汉武，多么的丰功伟绩，无一例外，却全都对求仙、长生之术很有兴趣。

    自古以来，士大夫们都是得意时，入世则儒；不得意，出世则道。儒家和佛道本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道”。一个入世，一个出世；一个积极，一个消极。

    “宁海叶兑。”

    陈遇是个大儒，闻听此言，只觉得掷地有声，不禁鼓掌喝彩，说道：“‘大丈夫为人处世，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说得好！说得好！”

    陕西接壤湖北，湖北的东南面是江西，这两个省份现如今部分或者大部分都处在陈友谅的控制之下。

    方从哲问出了第二个问题：“明公若信鬼神，则当信人有来生；明公若不信鬼神，则当不信人有来生。可对么？”

    方从哲怫然，眼看堂上又要演变成为“唇枪舌剑”，朱元璋大笑起身，拂袖说道：“口舌之争，毫无益处！我意已决，请尊使回报燕王。五日内，我金陵必然会出军河南，助战济宁。至若‘割据山河’？先得者有！”

    朱元璋说道：“尊使的意思我明白。其实，早在上次见尊使前，就有人对我说过，说‘燕王天下知名，察罕所惮。如今，他和察罕决战，堪称强敌’，并说尊使现在来金陵，定是为想请我发兵，助燕王一臂之力。又因此劝谏我说：‘这是天要灭亡李察罕的时候，宜大举兴师，径渡江以袭之。燕王攻打其外，我金陵袭击其内，则察罕之亡不出旬日矣。察罕亡则孛罗孤，可共分察罕之地，再同取孛罗，是大都必为我皇宋有。’”

    “为明公贺。”

    鲁肃见孙权，孙权问天下事，他回答道：“惟有鼎足江东，以观天下之衅。”这一个“鼎足”之论，比诸葛亮的“隆中对”出现得更早。

    听了刘基的责难，方从哲并不恼怒，只是微微一笑，说道：“先生所言，从哲固知。但有一点不解之处，正想请教先生。”

    “若明公信有来生，则百年之后又有明公，明公今生所为者何？若明公不信有来生，则百年之后无明公，明公今生又所为者何？”

    刘基说道：“言易而行难。察罕有事，则关中李思齐必援之。燕王偏居山东，或许不在乎李思齐，但当其时也，却就便是我一家独对两敌。”

    刘基看到了朱元璋那一副津津有味的模样，不觉蹙起眉头，插口说道：“尊使，我家主公拨冗抽闲，夜见於你，却不是想来听你讲什么鬼神之说的。人有无来生，此佛家之言。自古老、释皆虚妄之谈，有识之士不信之也。朱子年十五六，有慨然求道之志，‘泛滥於诸家，出入於老、释者几十年，返求诸《六经》然后得之’。因此言道：‘佛学无是处。’……，为何？士大夫治天下，当循圣人之道，未曾闻有以佛、道之学而行之的。”

    “贺我何事？”

    “友谅桀骜不驯，残而少恩，杀其主而篡其位，是为无道。虽军锋甚锐，实则易与。难者，以在下看来，惟晋冀之察罕是也！”

    “噢？请问尊使，可知这道士姓名？”

    “杨大人岂不闻‘蚊虻仆缘，马切身之患也’？固然察罕远而友谅近，但是如若说到真正的大患是谁？明公、诸君，你们都是超出时贤的人，难道还看不出来么？若以察罕之患比作干戈，则友谅之患不过蚊虻！”

    方从哲却不先回答刘基，而是向朱元璋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噢？久闻燕王文武全才，不知尊使可否能将此词诵出，令我等一睹全貌？”

    “调寄《满江红》，在下所引用之句出自下阕，全句是这样说的：‘多少事，从来急；天地转，光阴迫。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明公，不知你对此句有何感触？”

    “尊使请说。”

    “谁为易？谁为难？”

    “他没有回答臣，只是纵声放歌，唱了两句词儿。”

    席中杨宪问道：“奈何什么？”

    叶兑上书给朱元璋时，海东还没有入益都，所以他的整体谋划概而言之，可称为“先南后北”。即先取张士诚、方国珍，“鼎足江东”，然后再徐图北上。可以看出，他也是把察罕当作最大敌人的。

    “请问明公，信鬼神事否？”

    “汴梁乃我皇宋旧都，岂能归金陵所有？杨大人此言差矣！”

    金陵在江苏，东边临海，西边是安徽，安徽再往西是河南，晋冀、关中则又在河南的北边与西边。虽说朱元璋的势力已扩展至了安徽，但是很显然，他现在还没有入晋冀、关中的能力。

    朱元璋来了兴趣。

    所谓“鲁肃计”，就是“三分天下”。

    朱元璋想了一想，是这么回事儿，点了点头，说道：“正是。”

    具体说到如何对付李察罕时，他这样议论：“张氏倾覆可坐而待，淮东诸郡亦将来归。北略中原，李氏可并也。今闻察罕妄自尊大，致书明公，如曹操之招孙权。窃以元运将终，人心不属，而察罕欲效操所为，事势不侔。宜如鲁肃计，鼎足江东，以观天下之衅，此其大纲也。”

    “乃是我家主公以前写过的一首词中言语。”

    “三国诸葛亮云：‘钟山龙蟠，石头虎踞，真帝王之宅也。’诚哉斯言！”

    “在下那时年少，不曾问得。”

    “我金陵出河南，助燕王取晋冀、关中，则河南为我有。河南之地，只有晋冀、关中的三分之一大小，待灭察罕等后，燕王应当自关中出军，再助我金陵取湖北、安徽。”

    杨宪还欲待言，方从哲作色说道：“汴梁，乃我皇宋之都。大人必欲取之，是想做曹操？还是想挟天子以令诸侯呢？”

    纸上的协议根本就不相信，谁打下来的归谁所有就是。就此一锤定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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