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野蛮的文明

    “嗖……”破空而来的声音使沙丘野人的长矛没有立刻投下来，他们抬头望着空中，随后是轰然巨响。沙丘野人的惨叫和四溅的土石让年特完全糊涂了，西亚夫将他们拉起来，慌张中吐出来的都是狮子族的大吼语言，但是年特猜得出是“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看来那女人身份不低，有一间很大的屋子，一群女人正在里面剥猪皮，墙上插着不少长矛。那壮女人一声吼，屋里的人都拿着东西跑了。那女人和西亚夫很激烈地说着什么，似乎在交涉。

    “太可笑了，先病倒的是神官自己……”米蕾尼娅总是这么打趣，“神官要么不得病，要么很麻烦……”

    西亚夫：“我买下来送给你。”

    实际上，死神沙漠对野蛮人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对人类来说就难以忍受了。如果没有野蛮人带领，就没有人能生还。至少——到目前为之，没有人类队伍活着返回，因为不光是沙漠的问题，遇到野蛮人，人类就成了食物链里的一部分。

    “去死！”年特全力抡起一剑，剑风狂暴地席卷大地，将靠近的人逼退，一个野蛮人飞起来重重地砸在后面的人堆里，帮了西亚夫不少忙。年特抱住米蕾尼娅用力摇晃，向后退了两步。

    年特：“……（附近确实没有别人了！）”米蕾尼娅如此美貌，却从来没有看见几个野蛮人有什么反应，年特一直很是奇怪，原来如此。

    西亚夫想要动手，但是似乎意识到那些长矛有毒，有些畏惧，说了几句话后，几个部下一起把靴子脱下来倒了倒，将带回的果脯堆在一起。

    年特：“……”

    年特一惊，随即大喜，知道生门还开着，大叫“过来！”用力拉着西亚夫，将他推了进去，果然也消失了。“大家快走！”年特将几个野蛮人都推了进去，跟着抱起米蕾尼娅，自己也从生门逃逸。

    “我……我不会骑！”米蕾尼娅突然得到单独骑骆驼的机会，有些慌张。

    “啊？”米蕾尼娅如梦初醒，挥袖中一股风暴从侧面旋过，将后面的沙丘野人吹得东倒西歪，手中闪起火光，刚想施展下一个魔法的时候，一个血淋淋的人头飞过来，年特用盾牌一挡，人头跳起来，一大摊血正洒在米蕾尼娅脸上。米蕾尼娅吓得连声惊叫，什么咒语都忘了。

    说到这个人的时候，旅店老板惋惜不已：“以后也见不到了。”

    年特：“那么……它不是新发芽的吗？”

    “没有了。我们本来就是随手抢的，没有了很正常。”西亚夫仍然很镇定，他似乎真的不知道什么是害怕，但是这个时候就算镇定也帮不了太多的忙。

    “是啊。”老板回答，“西亚夫几乎每年都来，一般都住上半个月或是一个月的。”

    年特目瞪口呆，有人解释说这里都是集体进行这种行为，这里就是性|爱大堂，要是逃走会被人看做是轻视行为，所以——还要鼓掌喝彩。

    仅仅是两步，天旋地转的两步，年特突然跌倒在猪圈里，和野蛮人摞成一堆，最下面是那只猪，已经半死不活。这里是一个茅草砌成的简陋猪圈，围栏是尖锐的木桩，刻着些图案，看上去不像是人类的成果。

    米蕾尼娅“啊”的一声，一只大棒突然趁乱砸在年特头顶，年特回身晃了两晃，眼前是沙丘野人发黄的牙齿。护喉甲救了他的命，年特拼命把敌人推开，一支长矛打在他的胸口，又多亏坚固的铠甲挡住了。

    对方也有些畏惧，不想和西亚夫动手，小心地让出一条路，让他们通过，然后开始抢那些果脯。年特很惊异：“他们不报仇？”

    年特：“拜托！我们还在人家的猪圈里。”

    西亚夫突然回头示意他把米蕾尼娅裹得严实一点儿，年特照办了，但是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那壮女人折回来，不知在说些什么，不过用手在年特脸上捏了捏，想要看看披风里的米蕾尼娅，但是西亚夫缠着她说话，所以又放弃了。

    年特：“唔，如此推理……把你们所有营养不良的丑女都送我吧……”

    “这样啊！”年特问了西亚夫，知道狐狼部落在从这里往东北的山林里，而狮子部落在正北方的草原，离这里大概都是一个月的路程，要横穿死神沙漠。

    “我不怕麻烦。”年特心里欢喜，但是不露声色。他做到了他的诺言，第三天里，他就开始放自己的血，用小伤口一滴滴收集在水壶里，而米蕾尼娅还以为是骆驼血。

    年特将人头挑飞，想用斗篷给米蕾尼娅擦脸，但是沙丘野人潮水一般涌过来，实在没有精力再顾及，只能拼命挡住，不让人冲到身后。偶尔眼角的余光瞥到那颗人头，是人类，一个士兵，死不瞑目的眼睛正在瞪着这边，凡是看到那目光的人都禁不住心中发毛。

    米蕾尼娅已经有些迷迷糊糊，断断续续地喊着：“年特……”年特连忙跑过去，跪倒在她身边。

    “啊……”米蕾尼娅惊觉，一把将年特推开，“我们，我们……”

    “狐狼部落？”年特顿时惊觉，“是什么人？”

    年特这边也好不了多少，米蕾尼娅战斗经验不足，帮不了他什么忙，在后面害怕地喊叫，那个人头对她来说就像是一个超级武器，她的心神全都乱了。

    年特不知道西亚夫在说什么，但也看懂他在送礼，定睛观看，那女子身强力壮，眼赛铜铃，阔口獠牙，还有些胡子。一旁的野蛮人悄悄从背后拍年特的肩膀：“真是美貌！西亚夫头儿向来反应快。”

    年特和米蕾尼娅贪婪地望着那湖边简陋的木屋，茅草屋顶说不出的可爱。白色的猪在草地上跑来跑去，简直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云朵。几只猪皮包着的小脚出现在眼前，随即是一个水罐和几句听不懂的话。不管来这里的人是什么种族，什么语言，他们的第一个要求总是一样的。

    “我们赢了？”年特笑着抱起米蕾尼娅，“我要这么抱着你，一辈子也不撒手！”米蕾尼娅红着脸用拳头在他肩头敲打，什么也不说，只是灿烂地微笑。

    “不，这里气候好，而这些草四季长绿，你早该注意到，现在应该是很寒冷的季节。这种草能活很多年，我去年也见到它……”

    年特望着西亚夫和那壮硕的女人酣战，而且是当着这么多人，实在不能不替他鼓掌。虽然粗鄙的风俗让人觉得难以接受，但是看上去卖力的西亚夫真的很喜欢那个女人。

    “就叫绿洲。”西亚夫拎起水罐，打算还给主人，“我们去休息吧，吃些东西。这里也起过很多名字，但是人们只能记住它叫绿洲。也许，它根本不需要其它的名字……”

    年特惊奇地发现了这一点儿，有人类在他们中间！但是他还来不及说话，那些小孩子一哄而散，似乎又有什么让他们更感兴趣，连水罐也不要了。

    战斗只进行了一会儿就结束了。或者说——那不是战斗，是屠杀。卡地摩站在厚厚的黄沙上，冷冷地望着一切。

    年特咽了口唾沫，依然微笑：“没关系，立刻就有水了，你喝够了就好。”

    年特笑了，回身望去，沙丘野人已经逃得无影无踪，米蕾尼娅的魔法开始回收，渐渐地安静下来，周围只剩下他们站在那里了。沙丘野人来得气势汹汹，退也退得干干净净，让年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西亚夫却不以为然，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实际上，他们族里从来就没有叛乱，至于原因嘛，他也说不好。也许忠诚和不忠诚都是文明的附属产物，随着文明的程度而升级？年特觉得不可思议，老板也是一样，因为米蕾尼娅身体虚弱，老板给她拿来很多调理品和药物，还有新被子。

    偏偏这个时候怀里“嗯”的一声，米蕾尼娅醒了。披风里一阵挣扎，米蕾尼娅探出头来，望见这一幕，瞪着眼睛“啊！啊！”不停。

    他至少想让米蕾尼娅活下去，所以扑向墙壁，用后背挡着一切，“也许可以挡住一切的！”他这样侥幸地想，他知道自己还太幼稚，还可以有很多可能性，那要看两秒钟之后他是不是还活着……

    “法拉……”那个捧着人头的骑士终于泣不成声，“我希望能把他送回去！”

    年特砍倒一个靠近的人，鲜血飞溅的时候，发觉米蕾尼娅还在发呆，似乎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面，有些吓呆了。年特不禁急了：“动手啊！”

    “那么是不是一年才会有一两个人经过？”

    “是啊，难得一见的贵妇人。”

    西亚夫突然脱鞋，从靴子里拿出一些残存的果脯，那女人欣喜若狂，突然做出了一个难以想象的动作——抱着西亚夫的脚舔个不停。

    ※※※

    “那女人想要你。”

    “哈哈！”年特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莫过于今天，当水涌进喉咙，便觉得是生命活力涌进来了。年特抬起头，突然想起那个小野蛮人说的第一句话，不是很长，他记得很清楚，所以微笑着问西亚夫：“爱帷幔克斯依特，这是‘你好’的意思吗？”

    “不，”西亚夫回答，“是说每个人到这里都吻那株草……”

    当剑矛相交的刹那，年特手腕一翻，剑尖已经顶在对方咽喉。敌人的眼中没有丝毫畏惧，甚至手中的武器也不曾停留。没有人在乎旁边的人是死是活，只有你死我活，怪叫中周围的长矛继续攻来，年特只好将剑尖送了进去，鲜红的血溅出来，甚至不能闭眼。

    米蕾尼娅心疼得不得了，连忙帮他敲打后背：“你要不要紧？慢一点儿……”

    西亚夫仿佛听到“噹”的一声，整个人愣了一下，突然把猪递了过去：“宝贝儿！送给你！”

    “没关系，”年特将再度昏迷的米蕾尼娅搂在怀里，缀泣着，“我的血总是新鲜的。”

    即使是最好的诗人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他们统统会死在路上。也许有知书达理的人类侥幸到达，他们的脑中往往一片空白，跪在那里流着眼泪赞美一切，从所信奉的神到赖以生存的一小块黄油，他们想不起来高雅的词汇，因为他们发自内心地感动。

    年特目瞪口呆，那女人直把西亚夫身上沾的糖都舔干净了，那些在西亚夫鞋里捂得全是脚臭的酸梅干早就成了熏梅干，那女人却激动得不得了。眼见着两个人越来越激烈，西亚夫一把将她推倒，开始脱衣服，那女人发出恐怖的笑声，竟然当着他们这么多人的面就和西亚夫做起爱来。

    “那么绿洲呢？我是说这整片地方。”

    西亚夫看着觉得很不可思议：“人类就是这样脆弱的生物，但是为什么又会强大？”年特和米蕾尼娅都是他所看好的勇者，但是他们竟然又都这么脆弱，肉体脆弱，精神也脆弱，那么他们的力量在哪里？年特猛烈地抽泣着，而西亚夫默默地望着他。

    “不想听到……”

    “哎哟……我们在哪里？”

    “应该是不在，”西亚夫几乎没有空说话。一个人的出现解决了这个疑问，一个脑门上流着血的家伙出现在后方，耳朵上穿着两根巨大的仙人掌刺作为装饰，一声吼叫口水四下飞溅。西亚夫将靠近的人一棒打飞，用很快的速度说：“那个是新的王了。”

    西亚夫欲言又止，突然觉得哭泣也不一定是懦弱的表现。摇摇头，西亚夫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智力水平还不足以了解人类。

    年特也是一样。他辛苦地趴在那黄沙的边缘，诧异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一片绿色，亲吻脚边的第一株绿草，喃喃地说着：“我们到了！米蕾尼娅，是绿洲！”而米蕾尼娅喘息着趴在他的肩膀上，咯咯地笑，然后又呜呜地哭。

    老板讶于他的神色，没有理解他的询问，以为是说那个姑娘，就大谈特谈起来：“那是个真正的美女，我一辈子都没有见过，那样高雅的气质，还有让人难以置信的顽强……”他说话的时候一只沙蝇在屋里拼命搧动翅膀，增加了不少无奈的气氛。

    西亚夫最后检查了一遍所有的驼囊，确实没有了。那些沙丘野人在仓促间逃回城寨，又仓促间迎战，根本没有整理随身物品，能得到一些食物残渣和半壶水已经很侥幸。或者说，他们现在还活着已经很侥幸。

    年特登时笑不出来：“那么西亚夫那个痞子答应了？”

    “对啊！”米蕾尼娅终于有了力气，就很喜欢说话，“我知道你们为什么那么落后了——不会种庄稼，回头我们教你种地。你想，果子拿到你们那里就要制成果脯，不过还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多付出些努力就会有的，花上几十年种果林出来，不过我帮你的话，两年就行……”

    “冷静！冷静！”米蕾尼娅惊惧的面孔扭曲在一起，年特知道那种感觉，当神诞之日少年的鲜血飞溅在他的脸上，他几乎不会走动，“米蕾尼娅，”他用手抚摸着米蕾尼娅的面孔，“想想玫瑰花，想想百合花！”

    “去他妈的！”那骑士不顾一切喊起来，“我不怕臭，至少让他埋在我们人类的土壤。”

    “贵妇人……那么米蕾尼娅呢？”年特把还在昏睡的米蕾尼娅抱抱紧，对方的回答是：“除了营养不良还可以。”显然不感兴趣，似乎是出于礼貌而作出回答。

    “别说了！笨野蛮人！你就不能告诉我它刚长出来没有两天！就不能告诉我一年也没有人经过一次！”年特不能忍受和无数的血盆大口间接接吻，几乎咆哮起来，把西亚夫骂得狗血喷头，而且莫名其妙。

    年特欣慰地抱着米蕾尼娅的腰，回答西亚夫说：“也许没有人好好地告诉过你，要付出，才会有收获。一般来说，付出的东西，在收获时会翻倍。”

    突然一道土墙从脚下升起将年特和危险隔开，米蕾尼娅大声呼喝：“生之辉煌，死之神圣，奥义无法阻挡！”她的手势不断变化，火球连珠从她的掌心飞出，从不同的角度像风一样滑行，雨一样横飞，有生命一般变换着形状追逐敌人。

    年特终于能够平静地看待这个让人不敢相信的地方，米蕾尼娅喜欢那个湛蓝的淡水湖，所以问西亚夫：“这个地方叫什么名字？我好像一直没有听你说过啊。”

    “哦。但是为什么？”年特感到十分诧异，他很想认识这样的人，想不到已经见不到了，“他已经走了？”

    此刻，那女子正在插着腰：“那本来就是我的猪！说什么送给我！”

    夕阳映照下，最后传来一声沙丘野人的惨叫，法拉的夜幕降临，渐渐有灯火亮起，祭祀的祈祷声仿佛沙漠的呢喃。

    顷刻间，方圆几十米内成了魔法的海洋，火妖精成群地飞舞穿梭，沙丘野人头发和衣服都起了火，怪叫着四散奔逃，让场面混乱得无法控制。西亚夫扶起受伤的弟兄，逃回到这一边，一面赞叹一面欣赏着米蕾尼娅艺术一般的魔法控制技术。

    “等一下！”米蕾尼娅放下水罐，突然扑进年特怀里，献上深情的一吻。她耐心地用舌头润泽年特干涸的嘴唇，希望能够有所补偿。年特搂着她倒在沙滩上，翻滚回了沙丘的背后。当任何索取都没有阻碍，年特渐渐变得放肆，再然后，任何的辛苦都是值得的。西亚夫拿着一个大水罐来找他们，似乎听到了什么，在沙丘的另一面停住，大声说：“现在做这个会脱水身亡！”

    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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