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凡人之心

    子震叫褚炎上楼喝酒时说不醉不归，但等小桃他们进到雅间却发现他已独饮至微醺。

    小桃知道洞主喜好杯中物，可平日只见小酌，从未像今日这般豪饮。

    凡间烈酒于褚炎而言几近清水，但他向来自律甚严，纵然千杯不醉也是浅尝即止，任凭子震怎么劝，三杯过后便不再喝。

    子震大呼没趣，正借着酒劲儿撒疯耍赖胡言乱语时，太泫却与阿孢人参等联袂而来。子震就又去缠太泫，也不问人家堂堂北君为何突然驾临，只管拉来当酒伴儿。

    小桃心想幸亏来的是温和敦厚的太泫，若换做明金，像子震这般又拉又扯的恐怕早赏他一道五雷轰顶了。

    悄声问褚炎：“太泫叔叔怎么突然来了？”

    褚炎侧头与她耳语：“来收徒的。”

    “哎？谁呀？”

    褚炎眼神往人参那边一闪，“你看。”说罢以食指指腹在小桃双目上轻轻一拂。

    “哇！”

    人参额心已赫然多了一枚淡淡的青金印，三滴呈塔，形状与他头顶的珠花一模一样。再看太泫，额心也是一枚青金印，却色深似海，犹如缓缓流动的百川。

    褚炎说：“你看我。”

    小桃转过头，看到了他额心的赤金天火印，“好漂亮！我也……”

    “不行。”褚炎一点她脑门，“你不是有么。”

    小桃鼓起腮帮嘀咕道：“这个不好看，粉粉的太孩子气。现在子震瑶瑶他们常夸我稳重大方，像清堂和人参的姐姐。”

    褚炎佯作不悦：“是么？我看你这些年旁的没长进，自卖自夸的能耐倒学会了。”

    小桃的气势立刻就矮了半截，弱弱地分辩道：“我有用心习字读书，也一直帮瑶瑶炼丹，她上次能出一炉上品丹药还多亏了我药圃里的好木料呢。哎，你可知我在山里开辟出好几块药圃么？原先只凝月宝泉边的一小块，后来越开越多，清堂也帮我刨地……唔，就是她刨的时候得盯住她，否则一不留神就给刨成狗洞。”

    褚炎听她说得有趣，便问她除了这些还做了什么。其实他对小桃身边发生的一切了若指掌，但仅仅“知道”是一回事，能听她亲口讲又是另一回事了。

    这一问正顺了小桃的意，她毕竟年少，还不懂得怎样用女人们特有的委婉含蓄来表达那浓浓的思念之情。只要能和褚炎说说话，能待在他身边，已无比满足。

    事无大小，随便一件便能絮絮叨叨说个不休。她“静”了这么多年，其实一直是憋着。除了褚炎，也没谁能唤起她如此灵动的神采。

    正说到她在石谷周围种起漫山白首红颜时，忽听子震捶胸大哭：“是我害了他！”

    正聊得热火朝天的精们全静了下来，不明所以面面相觑，唯瑶瑶眼中掠过一丝心疼，面露担忧之色。

    小桃茫然看向褚炎。

    褚炎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招呼众精：“今日就到这儿罢，咱们先回去。”

    子震犯起浑：“不行！我还要喝！店家，拿酒来！”

    褚炎不理，吩咐瑶瑶去扶一把，子震就猛地一挥胳膊，几乎把瑶瑶掀倒，“我看谁敢拦我！店家，拿酒来！”

    褚炎浓眉立起，呵斥道：“你闹够了没有！”

    子震已然不服，怒目回视却见褚炎那句斥责并非向他，而是冲着窗外，不由浑身一个激灵，也向窗外看去，只见一抹惨灰薄雾正缓缓散开。

    混乱的心神逐渐回稳，子震抹了把脸，倏然冲向窗台大呼：“武成君，是你么！你回来啊，武成君，我有许多话想对你说！”

    听着他凄厉的叫喊声，小桃下意识躲向褚炎身后，“洞主怎么了？”

    褚炎道：“以后再告诉你。”旋即向太泫使了个眼色，太泫便略施法术将让子震松懈下来，不片刻已昏昏然软做一团。

    瑶瑶立刻上去将他扶起，对太泫谢了又谢，太泫表示无妨，只叹道：“可惜他当年一念之差，造就这段孽缘。”

    不知情者，如小桃清堂等皆是满腹疑问但也不敢再生事，只得默默随众而去了。

    大约两日后，褚炎兑现了他的诺言。

    特意将小桃叫出去，一边在林间漫步，一边将陆奥与子震的渊源娓娓道来。

    原来二五楼跑堂所提金玉无双的典故确有其事，陆奥能一举捉拿敌国大将全赖子震暗中相助，但子震这番干涉却改了陆奥的命数。

    立下奇功的陆奥备受嘉奖，因此招致当朝大司马嫉恨。此外，又因陆奥能力超群屡建战功，天子大悦，将其拔擢至大将军，并有意将幼妹下嫁与他。

    “但陆奥乃重情重义之人，早在成名之初便已娶亲，与发妻感情深厚。再者，他一身傲骨为人桀骜不驯，当庭就回拒了天子之命。”

    小桃不禁“呀！”了一声。

    虽然她不经世事，但毕竟是在人界花乡镇长大。别说是人间至尊的天子，就算区区州官县令也足以让镇上百姓恭敬畏惧得很。

    追问：“然后天子责罚了陆奥么？”

    褚炎唇边泛起一丝讥讽，“凡人之心最是复杂莫测。天子也是人，陆奥以不弃糟糠妻为由推拒成为驸马，他心里生气，面上还要大赞陆奥德行高尚，免得给自己落下个逼婚昏君的恶名。但一有机会，比如那嫉恨陆奥的大司马略进谗言，堂堂天子便听风是雨，借着由头将陆奥连降三级。凡人常言墙倒众人推，大司马的门生亲信为讨主人欢心，恨不得个个都去踩陆奥几脚。其中一个心术卑劣的甚至栽赃陆奥私通敌国，并差人买通边境守军造下伪证。最终使得陆奥车裂于市，那贼人更将他尸身千刀万剐投江喂鱼，以博大司马一笑。”

    虽是旁人的故事，小桃却已听得遍体生寒心中悲悸。

    冰凉的手被握进温暖大掌，褚炎怜惜地看着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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