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表与里

手道别的感觉，只是，没想到那一别竟成了永别……

    “这就是她那阴谋的关键！”似乎说到点子上来，莱昂纳德口中腥臭的唾液四溅，“她企图用一个代行者来做祭品，打开通往至高天的通道，然后再用一个身上具有亚蕾苏尔灵魂碎片的人作诱饵，将亚蕾苏尔失去意识的原灵真体强行拉到这个世界。她只要趁这个机会，将自己的意识烙刻在原灵真体上，她就能成为新的原灵！”

    现在昶浩是站在走廊的最后一间房间之前，身后再无退路。看看甲虫人气势汹汹地爬过来，昶浩算准时间，就在它刚刚撞过来的一霎那，就地跳起，避过了甲虫人的撞击。

    但是，这一伎俩只会对那些认为自己有罪，被寂静岭的本质吸引而来的人才有用。对于那些因为其它目的才来到寂静岭的人，只要他们是那种敢于直面命运并努力追求的人物，那这种揪出隐私加以鞭挞的行为，不但不会压垮他们，反而只会激怒他们，然后燃起毁灭寂静岭的雄心！

    现在这种时候，似乎并不适合观景吧？

    床上的被铺枕头，都已经十分陈旧肮脏，就像已经十几年没有人来过了。在病床的床头柜上，摆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个红色的药瓶，压着一张纸条。

    “不错。”昶浩点点头，“先说说你是谁吧，但请简略些。可以的话，我并不想在这里呆太久。”

    “不过我在反出教会的时候，暗中偷取了一件撒麦尔的圣物。”说到这里，莱昂纳德又得意了起来，“只要这圣物还在我身上，我就不会被妲哈里娅找到，这才让我多少有了一点反抗的资本。”

    在拉开门踏出房间之前，昶浩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透过遍布血纹的镜子，依稀可见镜中少女举起了右手，正在挥手和他作别……

    ……

    离开了病房，昶浩继续沿着走廊走下去。推开尽头处的那扇门，出现在眼前的，居然是一段下水道！

    “阿古拉佛特斯（Aglaophotis），具有强烈刺|激作用的药物，可用于孕妇堕胎。当地土著认为，这种药物可以驱除恶魔。”

    “但那规则集原本的意识，并不会这么简单让出位置吧？”昶浩冷笑道。

    不过主神让人进入这任务世界，本就不是让人来玩解谜游戏的，除非是专门往智力方向发展的智者，否则谜题对大多数人的进化都没有意义。而且，就算是智者，解开这些谜题又对他们平时布局有什么帮助吗？

    昶浩喘着粗气，从地上缓缓地站了起来。眼前的那道走廊一点也不深邃，仅仅不过十余米，但是刚刚为何看起来竟然觉得深不见底呢？

    这里不再是原本那所医院的世界了，地板和墙壁，都已不再是先前的砖石结构，而是变成一块块锈迹斑斑的铁丝网。透过脚下铁丝网的孔眼，可以窥见下方那熊熊燃烧的煤层，亮光从各个孔隙之中透上来，照亮了这个漆黑破败的空间。

    直到地上的那个东西完全失去了人体的形状，昶浩才停止了挥砍。他举着刀，似乎是生怕地上的那滩碎肉再爬起来一般，面对那滩瘀黑一步一步地向后退去，直到背脊靠到了墙才停下来。

    “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想要什么，更知道该怎么帮助你。想知道一切的话，就到三楼去，那里有你真实的另一半，还有到达我这里的捷径。”

    昶浩楞了楞，将电话放了回去。在《寂静岭3》的剧情中，希萨确实会在医院中接到一个神秘的电话，那是3代中的现任教团领导者，克劳迪娅的父亲莱昂纳德打来的。莱昂纳德是妲哈里娅那一代的人，当初用艾莉莎献祭他也脱不开关系。在3代之中，他和女儿对教义理解不同，化身怪物躲藏在下水道中，最后被希萨所杀。

    在《寂静岭3》中，希萨确实是曾进入一间有着镜子的“血镜之屋”，有惊无险地被小小吓了一跳。不知道，可否就是眼前的这个房间呢？

    “你走吧，这个世界本就应该任你自由翱翔！”

    “当然有可能。”莱昂纳德肯定地回答，“原灵的本体，实际就是一团巨大的规则集，它们的意识却是后来才逐渐衍生出来的。所以如果有哪个人，能将自己的意识烙刻在这团规则集上，从而掌控其中所有规则，那他就可以成为新的原灵！”

    “你知道，圣人之上，还有什么吗？”莱昂纳德似乎很满意昶浩此刻的表情，但现在他失去了脸皮，笑起来根本就不雅观。

    “呵呵呵……”男人笑了起来，但听起来就像是在抽风一样，“我已经在这里呆了7年了，你却连多留一会儿的功夫都没有吗？”

    话说完之后，不等昶浩发问，对方就径直挂断了电话，只留下一片迷乱的忙音。

    一缕缕血纹，在这时候悄无声息地出现了，就像爬山虎一样在房间之中蔓延攀爬着。渐渐地，爬满了地板，爬满了墙壁，然后开始渗透到镜面之上。

    “你们知道，那些失踪的病人还有护士，他们其实是去了哪里吗？全部的实情，我都清楚！”

    昶浩在大厅和走廊逛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刚刚那个男人所说的通道入口。看来只能一个个房间慢慢找了，昶浩叹了一口气，推开了一个离他最近的房间门。

    以前所经历过的一个个任务世界，初入这个主神空间时的情景，自己曾经为贼的那段日子，父亲和母亲的遭遇……一段段过往的记忆不住地涌上心头，当昶浩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他已经无法阻止这如同潮水一般的思绪了！

    这是里世界，夜之寂静岭，比之前的昼之寂静岭更加恐怖，更加曲扭的地方。毕竟，这是艾莉莎那颗饱受摧残，饱受折磨的心所催生出来的世界。

    “不过，对于一个已经陷入心魔的家伙，恐怕已经听不进去了吧？”昶浩从背上抽出武士刀，“要怪的话，只能怪你的心魔，是太过沉溺于以前的风光生活了！”

    进入“通道”之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一个巨大的排气扇出现在铁梯的对面，随着扇叶的转动发出巨大的“嗡嗡”声。这独特的鼓风机噪音是里世界的特征之一，或许是因为这个世界刻意地复制了燃烧中的坑道，所以会出现这么多矿坑的象征。像刚刚那个甲虫人，原形可否就是那矿坑中的工人？就像医院中出现的无面护士一样，都是艾莉莎心中被曲扭的形像。

    这些信息，十有八九是隐藏在自己血脉之中，西王母那灵魂碎片的记忆，不但比拼图还要散乱，而且还不是低纬度生命所能理解的模式。

    污水的臭气扑面而来，昶浩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这段下水道就是整个通道的终点，想来那个打给他电话的男人，就是藏身在这里了。

    昶浩疑惑地望望四周，这里也绝不是医院，以钟楼下方的建筑作参照物，现在分明是在镇子的中心。自己居然在推开门的那一个瞬间，就从医院来到了镇子中心。

    片刻之后，昶浩的双手不再颤抖。他望向面前的那滩残肢碎肉，目光渐趋坚定。昶浩算是一个个性恬淡的人，但在这一刻，他心中的杀意前所未有的旺盛！也是在这一刻，他的心情忽然和女主角希萨重叠起来，明白了她的所行所想。

    毁灭寂静岭，终结这个食人之地的传说，这就是现在昶浩心中的唯一念头！

    在阳台的铁栏上，架设着一架观光用望远镜。在医院这种地方，居然会有这东西，不禁让人感到奇怪。不过就连推开阳台门都能到达另一个地方，区区望远镜又有什么值得惊讶的呢？

    “要取代原灵，也必须符合一些严苛的条件。”莱昂纳德一一道出来，“第一，这个圣人必须是那个原灵的代行者，完全掌握了自己所侍奉的原灵的规则。第二，原灵原本的意识因为某些原因而消失了，只剩下纯粹的力量和规则。后一个条件几乎是万年难遇的，如果不是有无上主闹出的那码子事，也不会出现两个原灵空缺。同时，前一个条件，也限定死了能成为新原灵的人选。一旦原灵的意识消失，就不能再凭附新的代行者了，自然不会再有新的代行者出现。像亚蕾苏尔这样，它在意识抹灭之前，根本就没有代行者留存于世，所以这个位置也根本就没有人去竞争，也无法竞争。罗杰艾尔虽然有不少代行者，但他们为了争夺原灵之位大打出手，死伤了大半，剩下的幸存者又相互牵制，不敢妄动，于是它留下的位置也同样悬空了这么久。”

    “姐姐啊！你就这样忍心抛弃我们独自陨灭吗！？”

    就好像是突然踩下了油门，甲虫人猛地加速，带着背上的昶浩，发疯似的朝来时的方向疾冲而去！

    在游戏之中，如果血纹遍布整个房间之前还不出去，主人公希萨就会死亡。昶浩一咬牙，不再耽搁下去了，转身朝房门跑去。

    那男人并不陌生，竟然是宋逸风！此刻他有说有笑，似乎心情甚佳，而且看起来一言一行都是出自真心，并不像他平时使出公关手段那样的造作。

    现在他们全队都失去了力量，要怎么去和一个圣人抗衡？而且现在他们失去力量，十有八九也是这个圣人搞的鬼。就算没失去力量，他们也根本无法和一个真正的圣人对抗！

    “我再也不能容忍这副腐烂的躯体！只要……只要我夺舍你的身体，同样也能破坏妲哈里娅的计划。甚至，还能趁这机会让我自己成为新的原灵！”莱昂纳德站在污水中，疯狂地大叫起来。

    看到这最后一条，昶浩想起了点什么，然后从口袋里取出值班室发现的那张纸条。

    铁门轰然打开了，露出其后向上的楼梯。

    三楼应该是医院的行政办公点，在这里的是一间间办公室。

    这个密码锁是昶浩到目前为止遇上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谜题，和原游戏中名目繁多的谜题比起来实在是太少了。

    “无非就是召唤出撒麦尔的力量，然后据为自有罢了。”昶浩理所当然地回答。

    昶浩不会唇语，也不像封烨那样能通过“初级他心通”来读取别人的意思，他只能和镜子的另一面，进行着目光的无声交流。

    “作祭品的人，就是她那同样是撒麦尔代行者的女儿艾莉莎。而那个作为诱饵的人……”莱昂纳德望望昶浩，“不用我多说了吧？被选中之人。虽然我不知道她是通过什么手段找到你的，但现在似乎是接近成功了。”

    这就是寂静岭，毫不留情地揪出人心之中最脆弱，最隐秘的地方，然后加以蹂躏和摧残。对于那些心怀内疚的人来说，看到自己无法承受的一幕一而再，再而三地不断重演，确实是很快就会精神崩溃，然后被寂静岭的饕餮之口|活活吞噬。

    昶浩按照这个诀窍，略一对照后，在数字键盘上输入“4896”。

    话筒中传来了一个嘶哑粗重的男声，而且伴随着水流流动还有拨动水花的声音，似乎打来这通电话的家伙，正身处一个极端潮湿的环境中。

    纸条的落款处是肯夫曼医生，一代的游戏中，就是他提炼了这种药物。不过作为艾莉莎悲剧的始作俑者之一，也许现在他早已不存在了。

    但现在房间中空无一人，空荡荡的床上并没有卧病的艾莉莎，旁边也没有照顾她的丽莎，就只留下一堆破旧的设备，在这里逐渐陈腐着。

    “当然不会这么简单。”莱昂纳德叹了一口气，“虽然其它原灵从来不对圣人夺取原灵之位发表过什么意见，但这两个空缺已经挂在那里几千年了，可见成为新的原灵并不容易。”

    这间医院到底是一栋年代久远的古建筑，光看这混乱的内部结构就知道后来至少经过了一次扩建。一楼通往二楼的楼梯，和二楼通往三楼的楼梯，居然不是在同一个地方，弄得别人要到三楼，就不得不先逛完整个二楼。

    在0代、1代和3代中，主人公都不是被寂静岭吸引而来的，所以寂静岭那粗暴笨拙的手法，只会生生激怒他们，然后让始作俑者自食其果。

    昶浩走过去拿起那个药瓶，顺便阅读起纸条来。纸条上的字迹很潦草，明显的医生风格。不过潦草的英文至少比潦草的中文容易读懂，而且昶浩也确实曾在游戏中见到过其中内容。

    从钟楼的门走出去，昶浩却在下一个瞬间来到了另一个室外。

    昶浩半蹲在地上，双手抱头，吃力地承受着这几乎是无尽的记忆回放。当这一生的经历全部都回忆完了之后，脑海之中“轰！”的一声，似乎打开了一道尘封的大门，许多不属于他的东西一一涌现心头。

    从水中窜出来的这个人，已经根本看不到人的样子。他简直就像是猴子和河童的混合体，身上的皮肤没有一块是完好的，腐烂发黑的肌肉一块块外翻着。尤其是头顶之上烂得连头盖骨都露了出来，不由得让人联想到河童头上顶着的碟子。

    “但是……”莱昂纳德望向昶浩，“妲哈里娅想出了新的法子，可以夺取原灵之位！这个寂静岭是多元宇宙中极难得的‘现神之地’，不管是原灵还是佛陀，都可以不经凭附直接示现在这个世界中。妲哈里娅在各个位面中寻找了几千年，才让她找到这个地方，这个可以让她夺取亚蕾苏尔之位的地方！”

    “果然是还没渡过心魔的家伙。”昶浩看着疯狂的莱昂纳德，冷冷说道，“看来下水道的污水，把你的脑子也一同泡坏了。如果你假意同我合作，然后再在暗中下手，成功的几率可就大得多了。”

    “但是，你现在如此鲜活地站在我面前，却实在令我受不了啦！”莱昂纳德猛地一击水面，污水四下飞溅。

    正当他走过值班前台的时候，桌上的那部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昶浩稍微犹豫了一会儿后，这次选择了拿起话筒。

    “现在这寂静岭，被妲哈里娅弄成了撒麦尔的禁地。除了撒麦尔的代行者，其他人统统都被剥夺了一切力量。”莱昂纳德颓然说道，“我原本好歹也是四禅天的高手，虽然还没破去心魔，但到底也曾是一方霸主。现在在那禁制之下，却只能躲在这里腐烂！”

    房间之中空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一样家具和办公用品。但是，在正对着门的墙上，却嵌着一块巨大的镜子，覆盖了整整一堵墙。

    从铁梯上下来，面前又是一道漆黑深邃的走廊。

    昶浩这次进来的时候，依照两女以前定下的规矩，自然又是穿一套短裤正太装，但现在镜中人穿得却是一套纯白连衣裙。一头乌黑长发一直垂到腰下，在左侧耳上别着一枚做成翅膀形的银白发夹，上面还点缀着红色宝石。

    自己明明是从不过二楼高的病房中走出来的，但在下一刻，却是身处近百米高的钟楼之上！

    “哦？你就是克劳迪娅的父亲？”

    “说得也不算错。”莱昂纳德点点头，“圣人之上，还有两个阶层。一个阶层是二十二原灵，和十二黄道天使。最上的一层，则是无上主和佛陀。”

    “咚……咚……咚……”巨大而宏亮的声音突然响彻耳边，震得昶浩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所以，你现在是想和我合作，共同破坏妲哈里娅的计划吗？”昶浩淡淡问道。

    镜中人的模样，和昶浩一模一样，但怎么看都不是男生。除了面容之外，衣着形态完全都不同了。

    “当然，”莱昂纳德点点头，“所以要成为原灵，首先要有某位原灵失去了自主意识，或是主动放弃了原灵之位。比如说，用自己的意识抹杀了无上主的亚蕾苏尔，还有自弃原灵之位成就佛陀的罗杰艾尔，这就是目前仅有的二个空缺的原灵之位。”

    犹豫了一会儿后，昶浩还是走了上去，虽然不明白寂静岭将会送份什么大礼给他，但想来也不会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