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露出一颗金牙,“从今往后,你们就归杂家管了。新来的要勤快懂事,若是好吃懒做,杂家可是奖惩分明的。行了,李全,带他们干活去吧。”
“哪里,互相的、互相的。”
周喜嘿嘿笑道:“说这话不怕张兄笑话,不过也只是稍微想想而已。我也不指望能像魏公公那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想能过上好衣好饭的生活,就知足了。这样的身子,读书也读不来前程。不想再过缺衣少食的日子,这少不更事时留下的残缺反而为我指了条明路。”
“也行,那我们先走了,你慢慢拉吧!”
“小人周喜。”“小人许…张一山。”
“哦。我……差不多。”这父母着实狠心,德忠想。“你父母为何要让你做这样的差事?”
“嗯?”突然被问到这样的问题,德忠一时之间不知怎么回答。
“同是苦命人啊。”周喜感叹。“其实现在进宫来的,大多是想走个捷径,奔个前程。不知道张兄是怎样……嘿嘿,不瞒你说,小弟是有那么一点想法……”
德忠越说越像真的,就差没有一把鼻涕一把泪了。旁边的周喜听得也是叹气点头,心中似有触动。看起来,好像一对同命兄弟互诉衷肠,但在德忠心里,却又别是一番滋味。
正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响,两个太监走进来。
“进宫到现在,就这李公公待人还算和善。”周喜望了一眼李公公离开的方向,对德忠说。德忠点点头,心里却有些在意李公公刚才的嘱咐。这话里话外的,听似应有玄机,但德忠回想了几遍,也没能从中琢磨出什么来。于是索性便抛在脑后,两人从小房中拿了扫帚,向北边第一间房走去。
“那……大人慢走,我……我得赶紧去了……”说着,德忠捂着肚子,忙不迭的向屋后跑去。
方才稍放下心的德忠又一口气倒抽上来,直梗在喉咙中。本以为净身这事算是过去了,谁知这么快便又要出事。细眉太监出门走了,其他几人已寻着地方坐下。德忠一边向角落的木凳走去,一边心急着琢磨这到坎要怎么才能蒙混过关。
“哎?买的?”
瞥了眼德忠的背影,高个太监拿过银子,掂了掂,乐了:“这小子还挺大方。不过这身不验没事吧?”
“……”
马公公也不抬头,拿起茶盏,半扣着杯盖,呷了一口。
这么快就来了!德忠顿时紧张起来。办法也不是没有。德忠摸摸|胸口,定了定神。
“哦?”德忠饶有兴趣的看着面前这个不太起眼的少年,虽觉有些意外,但仔细想来,又合情合理——毕竟,人家是花了银子进来的,约莫也该是有些名目才对。
这么说来,刚才细眉太监说的好像是我和他。德忠抬眼打量了一下这个叫周喜的人——面目白净秀气,眼睛弯弯的,一副笑模样,也是十七八岁的样子。身着赭色短衫,看起来倒不像那穷苦人家的孩子。
李公公一愣,随即收回手臂,两手相扣,表情无奈。“清洁扫除啊!你们两个,已然来了,不知道直殿监是干嘛的?”
“你们两个今后就负责东南库这边,从北边那第一间房开始,直到南边最后一间,约莫百丈远这一段……”李公公边说,边伸手比划着。
出了小院门,拐了个弯,眼前一下豁然开朗。闯入眼帘的景象是如此震撼,令德忠顷刻间几乎忘了呼吸。高大的宫殿错落有致,雄伟好似山峦叠嶂,殿前的广场宽广壮阔,恢弘宛若大海无垠。汉白玉栏杆如海浪层层,托起无数尊栩栩如生的龙凤连绵不绝,砖红的高墙撑展开大片艳黄的琉璃瓦。如晨光下的海面闪着黄金般明媚灿烂的光泽。廊顶上,满眼皆是绚丽细腻的工笔彩画,远远近近,一直蔓延到视野尽头;大道边,列着形态各异的鎏金神兽。尊尊面目高贵威严,齐齐注视着这派极致奢华的藏龙之所。这一路,周喜的嘴巴就没合拢过。德忠见过的世面虽比周喜多些,但如此接近,还是无法不被这摄人心魄的皇家气派所折服。
“啊……嗯。你是?”
周喜似乎也并不在意,和德忠并排坐好。手上玩着衣角,又和德忠搭起话来:“嗯……你是怎么进来的?”
两个太监看见这锭银子,立*睛发亮,态度一下子和缓下来。
旁边李公公忙问:“公公想把他们安排在哪?”
“张兄是怎么进来这里的?”
“张一山。周喜,跟我走。”
刚出门口,德忠忽然停下脚步,身子一弓,手捂住肚子。
“哎哟……疼……二位大人行行好,我实在忍不住了!”
“嗯……看你急的那样,去去赶紧去吧,我们在这等你。”
“是啊,从小家里就给我净了身,想送我进来。一直没送成。像咱这样的,也做不了别的什么,所以我自己花了钱。托了人,最后还是进来了。怎么,你不是?”
] 走到一半,他却忽又停下,转身说道:“对了,一会有人过来给你们查验身子,你们在这好生候着,别四处乱走,不见了人。”
经过几处殿宇,穿过几条小径。领路太监带着德忠两人来到一座灰墙灰瓦的院落中。推开正房的房门,只见两个太监正坐在上座中喝茶说话。
“怎么啦你?赶紧着走啊!”对新来的,老人儿总是不太客气。来验身的这两个太监也如此。
第二天一早,德忠心情很好。早早起床。换上青灰色的团领素衫,戴上乌纱帽,理好两鬓细软带。跟周喜闲聊几句,又等了半晌,才见有人来叫。
“不知其他各监都做些什么,咱们分到这一监真是不太走运。”周喜皱皱眉,一边搓着手一边对德忠说道,“看张兄皮肤白细,想来是做不惯这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