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2章 见了新人忘旧人

    “不离开，你便是赶我，我也不离开！”善直直钩钩的眼睛看着叶畅。

    叶畅顿时眼睛瞪得老大，为啥这和尚的经历让人听得耳熟呢？

    和尚一把抓着叶畅的肩膀，用力摇了起来，叶畅装不成昏，只能醒转，无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但这件事情说与善直听的话，只怕和尚的犟脾气会发作，方才能控制他不让他杀了这狗官，已经花费叶畅不少气力。想了想，叶畅觉得双方碰面的可能性较小，对方是新丰县丞，行踪匆匆，显是有要事在身，只要自己放慢一些脚步，应该不会有问题。

    “这有五文钱，买你们这几块木板。”那人从怀里掏出几文钱来：“这东西在此日晒雨淋，再被些人写几个‘到此一游’，那可便全毁了！”

    他有意放慢脚步，到得这夜便又错过宿头，只能再度在野外借宿。不过经过山区之后，人烟渐稠，他们倒是借到了一户人家的柴房。到得夜里，叶畅少不得借了人家的锅，再付上几文钱，买了些菜，又做了份让善直大快朵颐的晚餐。

    “贫僧倒不知觉远师爱吃狗肉。”善直说到这，然后又开始哭起来：“下山之后，贫僧就老饿着肚子，没有哪家寺庙愿意收容贫僧，不是嫌贫僧吃得多，就是嫌贫僧爱吃肉……”

    叶畅却唯有苦笑了，这个陈娘子，不是个好相与的人物，只因为善直言语上得罪了她，杀了人之后竟然还布置出了陷阱，让吉温以为是释善直做的。

    “我们此行，原就是杀此恶贼，陈娘子随我学剑五载，便是为了杀之替夫复仇。”公孙大娘又道：“那吉温乃是新丰县丞，被杀的吏员，乃是他的掾吏，也是她的杀夫仇敌。”

    就在方才，吉温逼迫得叶畅都想不出什么解决办法的时候，公孙大娘挺身而出，不仅威慑住了吉温，让吉温不敢恼羞成怒，而且还承认，是她的弟子陈娘子杀了吉温的掾吏。最后，她更是直接说，此案最初始于那掾吏于北海害死了陈娘子之夫，因此，陈娘子将回北海向北海太守李邕自首。

    叶畅一时无语，公孙大娘行事的风格，爽朗率直，不过叶畅觉得……她似乎爽朗率直得过头了。

    她们的马车是向回走的，看起来，真如公孙大娘所言，她们是去远在北海的李邕自首了。

    “贫僧未曾玩笑，贫僧是真心的……”

    端起碗之后，这次善直没有急着吃，他皱着眉，忽然哭了起来。

    叶畅只觉得自己身上寒毛全部竖起，还没有来得及赶善直离自己远一些，这时听得柴门外一声响动：“呕！”

    “若我不答应，你愿意离开么？”叶畅反问。

    他现在完全糊涂了，先是自己莫名其妙成了那新丰丞口中的杀人凶手，然后陈娘子出来自承人乃自己所杀，再然后那个吉温又不追究陈娘子，让他自己去北海自首……和尚弄不明白，怎么在这些人眼中，大唐律令就是可以任意把玩的玩物了。

    陈娘子听到这里，眼眶微微红了一下。

    那瘦削汉子原是挂着笑听他二人争执的，但听得和尚说后边一句，顿时惊觉，背着自己的大布包，向后便是退了两步，连连摇手：“这个，这个……某家不爱这个调调，二位自便，某家告辞！”

    “我听闻少林寺的觉远师傅爱吃狗肉，现在听得你为吃狗肉被赶出了山门，一时奇怪，便问了一声。”叶畅挠着下巴，心中犹豫着要不要再继续八卦，这莽和尚偷的狗是不是某位牧羊女的。

    叶畅愣了一下，然后意识到，公孙大娘以为他是这个时代众多书生中的一员，会写诗，便梦想着到长安去，到这个庞大帝国的文化与政治中心去，在那里一鸣惊人，获得众人的赏识，然后飞黄腾达。

    那瘦削男子等得无聊，只能到处乱转，然后他看到了一面墙壁上的字迹，顿时来了兴趣。

    这和尚是个浑人，自己早就知道，不过至少他自称相当能打，甚至能与公孙大娘相较，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倒也是不错。

    结果叶畅一句“某不擅诗亦不擅文”便自己把自己抑下去，这让公孙大娘意识到，眼前少年，看上去稚嫩，实际上已经是一个滑头。

    “和尚这样说……容我再吐一下。”那瘦削汉子也忍不住了。

    叶畅顿时两眼一翻，几欲昏绝。

    “咳，郎君切莫误会，这位释善直师傅是在玩笑……”

    善直大喜，顿时放下手，脸上毫无泪痕：“当真？”

    风陵渡前，一个瘦削的男子正焦急地等着渡船。

    叶畅顿时无语，好一会儿，见善直还在干嚎，他才有气无力地道：“和尚，你便是装腔作势，也请装得像一些行么，便是说不出‘多难兴邦’这般动人心魄之语，至少也得仰望一下星空，展示一下你的真情，却不是象这样，一边干嚎一边还偷看我……你不就是想要一只铁饭碗么，我给了！”

    “啊啊，你们继续，你们继续，这龙阳之癖，自古有之，不足为奇……呕！”

    他情急起来，说话反倒是不结巴了。收了他的钱，水客们也闲着无事，便上来帮忙，不一会儿，将写着写的几块木板都拆了下来。

    “陈娘子敢作敢当，只是……二位真回北海自首？”

    “贫僧如何能不哭，贫僧在寺中时，师父就说贫僧做不大四大皆空，贪恋口腹之欲，实在不是个当和尚的料。前些时日贫僧实在馋得慌，将别人家养的狗给吃了，便被师父赶出了山门……”

    “我明白了，叶郎君你是喜新厌旧，见了新人忘旧人！”

    大约是迫于公孙大娘之名，也是畏于北海太守李邕之势，吉温在得到陈娘子这番承诺之后，最终还是将此事搁下。

    “等一下……”

    叶畅只能望着一溜烟消失的背影兴叹了。

    在渡口等到近中午，水势终于平缓，河面也没有了风，那瘦削汉子才顺利渡过黄河。他虽然是步行，但速度却是不慢，当天便过了潼关。

    因为昨夜大雨，黄河水暴溢，渡口暂时停止摆渡，数十人都聚在这里过不得河。

    但是从他那森冷阴沉的目光里，不难看出，他并没有真正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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