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子李隆基也知道叶畅这个人物,这些,都是叶畅可以借助的“势”。
因此,他一摆手:“少府何出此言,召你来此,是因为叶郎君已经算完了。”
以元公路的立场,说这句话,几乎就是在大骂元载“聋子”。可是元载只能生受下去,他可以不给元公路面子,同样,元公路也可以不给他面子,原本就是他失礼在先!
“竖子狡猾奸诈,某反受其辱!”
因此,他们当中有奸猾的,根本不细看,直接看最后的数据,然后“咦”了一声:“少府,与总账上一模一样。”
可是要做出事业,就必须有这些吏员差役配合。元载自己也曾沉沦过,最清楚这些吏员差役若是阳奉阴违,县令、县尉便都会成为木塑泥胎。因此,他到县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要立威。
元公路点头笑道:“不必相送,今日之事,也不过是少府闻你才学之名,有意试试,你二位今后还要多多往来。”
这怒发冲冠的模样,立刻有人告诉了王韫秀。王韫秀竖眉而出,见了他声音却转柔:“郎君因何动怒?”
唤来帮叶畅的,只是元公路手下的一位管事,他做的也只是报数字罢了。原本三个户房老吏花上几天功夫,都未必能算完的账目,叶畅手中竟然只是一个多时辰功夫,两个人便完成了。
这几乎就是挖了一个坑,等着他在不久的将来跳下去。
元公路也是冷笑:“与本官不相干,乃是叶十一郎神算,据闻他神算之名,连韩京兆都竭力向圣人举荐。”
叶畅用的计账方法,与他们的并不相同,可是简明之处,当真是一看便知。
叶畅打脸的第二步又来了:“今日之事已毕,某先告辞,明府,明日远行,某就不来相送了。”
“我观十一郎算此,可谓游刃有余,为何不早些算完?”
他怒视着那个奸猾的吏员,仿佛要逼着对方说出一个“不”字,但那吏员稍稍呶了一下嘴。
“他不可能算得完……”
他回来之后,一脚便将摆放宴席的案几踢翻,瓷碗筷筹,摔了一地。
“莫非本官还要欺瞒于你?”
他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叶畅没有算清楚,只胡乱拿了一笔数据来应付。
元载只觉得自己太阳穴处突然跳了起来。
更何况,此时他关注的也不是此事!
“怎么,元少府你觉得这结果不是我算的?”叶畅又是悠悠然开口:“你且瞧这一张纸。”
“休要说大话,且待本官来查上一查!”
诸位跟来的吏员一个个尴尬地笑着,向元公路行礼离去。
“郎君心太急切,你为本县少府,他为你治下之民,还怕没有收拾他的机会?”
但他又不能采用太过激的手段,比如直接叫人把叶畅砍了——此时乃大唐最盛之时,每年决狱的死刑,都要经过宰相、皇帝批准,除非他元载不要自己的前途,拿自己的官职去换叶畅一条命。
元载自顾自地说,说得一半,才意识到不对,元公路并不是在说情!
那些吏员听得叶畅这一句,顿时呆住了。原本他们想着元公路离任,叶畅在地方上失去了最大的靠山,接下来该会沉沦一段时间,却不曾想,叶畅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新上任的少府咄咄逼人!
这一看,众人都是大惊。
叶畅自然不会回答,早此算完就没有借口呆在县城之中,要回卧龙谷去应付一群莺莺燕燕吧。因此他笑道:“某向来心胸不阔,既然元公辅意欲羞辱某,某必羞辱还之。”
那一张纸上记载的是叶畅每一步计算的结果,元公路就算能记住总账,却不可能记住三十年每一年的数值,叶畅将这些数值是如何加起来的,又是如何总揽、平均,一一列出来。
“多谢明府金玉之言,不过,元公辅此次除了羞辱某之外,还有一层用意,试探某是否有自保之力。”叶畅端正身躯,正色道:“若某无自保之力,恐怕灭顶之灾便在不远。相反,若某反击得力,元公辅必不敢轻举妄动。”
元公路知道叶畅说得不错,那元载行事如此,若是叶畅真没有自保能力,身死族灭就是必然的下场。
“原本明府的面子,某是一定要给的,但早闻修武民风刁蛮,又以这叶畅为……什么?”
元载脸色忽青忽白,叶畅翻起旧账,也是向大家表明,他元载来找麻烦,纯粹就是报私仇。同时,也将他在长安城中的丑态拿出来,打击他的威信。
“此乃天竺数字,某喜其便捷,故此用之。”
要让这些吏员、差役知晓自己的厉害。
“某也只记得这些数字罢了,其余梵文,一概不会。”叶畅怕真被抓去译什么佛经,因此笑道。
向元载示意元公路。
“民不与官斗。”
这让元载神情好过了些,他冷笑着看着元公路,咳了一声:“明府当真博闻强记,连县中赋税数值都记得一清二楚。”
“叶畅在观赏女乐,与伎人调笑。”
“此事某自知晓,但娘子却不晓得这官面上的事情。”元载叹了口气。
“我观你计算之时,所用数字,似乎与当今简写不同?”
他为难叶畅,并不会影响他的仕途,若真毫无理由的情形下杀害了叶畅,对他将来的仕途就会产生很大的影响。
元公路原本还想努一把力的,此时也不禁动气:既然你元载自家想着要将脸送上门让叶畅去抽,那么我还多管什么闲事!
“正是,此等刁民奸徒,若不治之,上不利朝廷,下为祸百姓,某岂止是为私怨,更是为一县苍生!”元载愤然道。
他讶然看着元公路,又看了看叶畅,再看看堆在桌上的那些册簿:“明府方才说什么?”
不但观赏女乐,还有闲心睡午觉,至于他拿去的东西,连翻都未曾翻一下。这分明是没有把他放在眼中,让元载不得不考虑,自己究竟有没有办法收拾叶畅。
年前的火灾,让县尉衙署只剩余一个大堂,后边已经不适宜居住,因此他来修武后,便看中了这距离衙署不远的一处民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