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鹰鸣破梦（一）

    ……

    三千腹心部，一万二千铁蹄齐飞，沿途部族分开让道，辅兵已溃，孤儿军已散，当腹心部抵达拔野部时骑兵的冲击速度正达到巅峰，将拔野部一撕分成两半，跟着冲入龙骧军中，已疲惫不堪的龙骧军一退，再退，一刻钟内连退五十步！

    又有三十骑逼近高台，这一次，领军的是罨撒葛！

    太可怕了！五百对二千，竟然是压倒性的优势！

    李膑按着胸口，他知道这样做并没有用，但他更知道此刻留着兵马一样没用，他闭上了眼睛，终于点头道：“去吧！全都去吧！”

    耶律察割嘴角抽|动，罨撒葛也觉得心中一寒：这人，难道真的是石头做的？

    他旁边的副官在他的示意下挥动令旗，契丹的人马再一次涌动。契丹的联盟近族——奚族也出动了。同时遁入漠北的回纥残存部落从东北端绕了过来，也威胁向石拔所在的方向。

    龙骧军的战马加速度一起，越跑越快，敌烈、达旦退势未成，龙骧军已经冲入敌阵！

    石拔死了！

    欲择人而噬者，反为狻猊所吞。五百铁兽反身一扑，就将二千敌烈撕咬出一个大大的口子！

    ……

    却听五百铁兽军同时长啸，步进而战，但三千腹心部乃是生力军，夹连胜之威，竟将五百铁兽冲得内陷二十步！

    一弹指拉弓拈箭——冲驰中的骑射是无法计较准头的！但数十箭齐发！

    眼看着耶律安抟不动，只片刻之间便失去了介入的战机，敌烈三部从另外一个方向迅速切入，直扑石拔的大旗所在！

    罨撒葛粗声领命。

    ……

    ……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

    “咦，獠牙棒？”

    会师成功了，但是为什么自己却泪流满面！

    石拔死了！

    ……

    但他这一拦，腹心部必杀之气已失，铁兽们再次反冲，将腹心部又一次逼退！

    众人惊讶之中，只有耶律察割不怒反笑。

    又有一拨骑射兵逼近，箭雨纷飞中石拔又中三箭！

    “他们要斩首！要杀小石头！”石坚心中惊觉，急催军马奋进：“挡住！挡住！”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耶律察割的心沉下去了。果然是精兵啊！这样的军队，若再有如五百铁兽那样的血性，千骑足以击溃三万漠北杂骑，若在一员名将的统领之下，万骑足以横扫大漠！

    五更天后的大漠，天色渐渐发白，遥远的东方曙光渐显，火把已经变成无用之物被丢弃在地上践踏成粉碎。原本靠着听觉、直觉的行动，渐渐依靠视觉的恢复而加剧。

    “想杀都督，先问过我！”

    铁兽的败亡只是时间问题了——这一点谁都知道。

    ……

    新近冒头的小将铁拔骑着汗血宝马踊跃而出，挥动獠牙棒，横扫而过——

    万千唐军却猛地狂呼了起来，反冲，反冲！

    唐军的败亡，已经是时间问题了。

    石拔痛饮了一口烈酒，远眺天空。天上空荡荡的，连云彩都没有，更没有飞禽。

    耶律察割望见后不由得叹息。铁兽军端的强劲！以半疲之躯、六分之一之众，竟然还能逼退罨撒葛所统领的腹心部！若是如此铁兽有五千人，那可真不知是何其恐怖之事！

    “冲！冲！大旗之下，就是黄金万两，马羊万头！”

    一时之间，耶律察割屏住了呼吸。

    一个身影扑了上来——那是铁兽军中最老的士兵，他用背脊挡住了所有的飞箭，同时一条绳索从高台上飞了下来，像套马头一样将契丹先锋五十骑的领兵猛将套住了脖子！

    ……

    “望空！乱射！”

    这些从辅兵系统出身的士卒，单兵作战能力远比不上孤儿军。他们是靠着坚实的阵势而成为辅助部队，一旦阵势被打乱，他们所表现出来的战力也就仅比后勤队伍略强而已。不过不同的是，经历过几次战阵的厮杀，长矛阵能于败中而不溃散，这已经是很了不起的精神了。他们以十余人到数十人为一个小团体，在混乱的战斗中苦苦求生存。

    ……

    契丹腹心部的先锋五十骑已经抵达高台之下，耶律安抟望见，惊得急忙来援，却已来不及了！

    “荣小子，还没到吗！”落后柴荣一个马头的丁寒山有些焦急。他是堪筹营的主将，但这一条路却是柴荣更加熟悉。

    拔野望见了青烟，左右为难，但想起了柴荣临别时的托付，还是一咬牙：“杀！救都督！”

    他的同袍一瞬间惊呆了，但很快就有人也跟着狂笑，在笑声中冲入敌群。一点一点的火光，一个一个的生命。就这么在草原上消逝了。

    “素闻张迈占据了丝路上的富贵膏腴之地，他手下的将兵都发了财，因此人人归心。不过归心之余，他们的刀，看来已经钝了啊。”耶律察割笑了起来。

    随清风去看的泪流如水泄，手颤抖着再无法书写了，赞华双手合十，默念佛号，心中怜悯不已。

    乒——

    五百铁兽却发狂了！

    天气在变热，日头西斜后的一段时间，燥热还在不断提升，超过十万人的汗水和血杂渗在了一起。地上是烂泥还是碎肉，已经没人能顾及到了。

    鬼面军裹挟着来归的漠北诸部，切入到敌烈部与铁兽军之中。敌烈部的战力较之鬼面军颇有不如，加之之前为铁兽军所威慑，一时间又被逼退。

    契丹人依靠弃子部族，消耗掉了唐军的前锋阵势，赛因部的器械队伍，打乱了长矛阵的布防，当石拔下令长矛阵各自为战之后，契丹的近族部队达旦、敌烈共六部骑兵两万人，便横扫而至！

    但耶律察割还是很快理顺了军队，数万人马重新围上，耶律安抟已被截断，龙骧军已被逼退，拔野部也都溃散身边只剩下百骑！

    得快，得快！

    铁拔开路后，这数十人便随着铁拔纵冲而进，犹如芟草，敌烈部首级一个个脱落，好像草茎一般一个个跌落在地！

    石拔的大旗终于倒下了，石坚远远望着，痛哭狂吼，他已经听到天上一声灵鹫长鸣，知道杨易的大军终于赶到了！

    挡在石拔面前的老兵摇摇欲坠，石拔看着为自己而死的士兵，心中竟然没有哀伤，老兵眼中竟也无怨，喃喃一声：“都督，我先行一步……”

    达旦人欢呼着。

    大漠的时间好像忽然停止了下来，跟着战场上爆发出了几万人的欢呼——是所有胡人在欢呼！

    然而在唐军的欢呼中，却夹杂着李膑的一声叹息，契丹方面，耶律察割放声大笑，哈哈大声道：“张迈的亲卫？不外如是！不外如是！”

    高台上，他酒也喝光了，只是轻轻将箭杆折断，十几处伤口血流如注。

    紧跟着，龙骧军密集的铁蹄响动打断了石拔的思绪。

    那是八万人一致的目标！

    他想起了和耶律阮的密议。

    “张迈果然没有懈怠！”

    漠北诸族，至此无不惊惧敬畏！

    铁拔在高台之下，没看到高台上的情景，却也感受到了什么，猛地狂呛捶地。

    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回马射！这是什么兵马！契丹之能横扫万里，果非偶然！

    “可是活佛！我们得保护你啊！”

    死战！死战！

    不过，鬼面军的过半人都是石拔下命令救活的，也是在唐军这里他们才能不受歧视，因此鬼面军的一部分人虽然仍然以契丹为傲，却有一部分人已经对大唐真正归心。在这样的情况下，耶律安抟如果心怀不轨也无法自如地掌控整支部队。

    一人之死，便如一杯烈酒，再次点燃了所有人！

    龙骧军越奔越近，随着石坚一声大吼：“拔刀！”数千把刀闪动着寒芒——把把都是百锻好刀！这一把把的好刀不但继承了唐刀的优良传统，而且也吸纳了波斯、拜占庭传来的一些造刀技术，刀身又刻了可怕的血槽！

    敌烈、达旦诸部震慑于龙骧军的威势，不等石坚逼近，竟然便先稍稍引退，不但石拔压力大减，就是拔野也觉得肩头一轻。

    “都督！都督啊！”

    又一轮箭雨仰射！

    与此同时，却有一股青烟、一股红烟冲天而起。青烟是召拔野，红烟是召耶律安抟。

    这是石拔人头的价钱！

    终于，他扛不住了。

    “铁兽石拔，铁兽石拔！”

    “你才去死！”横地里冲出了一个少年！是铁拔！

    他早已从对面这支部队的装束中猜到了那是龙骧军，契丹腹心部之所以迟迟不动，为的就是预防唐军的这一支预备力量！他最忌惮的，就是这支军队！

    耶律安抟那边却是按兵不动。

    “铁兽，给我去死吧！”他夹杂着狂恨，挥舞大锤，冲向高台！

    铁兽军这么一反扑，将番号随清风去的文官感动得流下两行热泪，他几乎就像吟诵诗篇，来颂扬眼前这一直壮烈不逊于陌刀战斧阵的死余精兵！

    与此同时，罨撒葛终于攻入了石拔的血肉之城！

    “铁兽石拔的亲卫人马，果然名不虚传，但这么早就投入心腹人马，铁兽的首级，此番稳拿了！”

    他只是拧开了一壶壶酒来，随手扔了出去。有将士接到了，便随口吞饮，酒入刚肠，热血更沸。

    石拔回过头，眼光扫向鬼面军的方向。

    孤儿军那边也陷入了苦战，少年们沐浴着初升阳光与火热的鲜血，但他们的敌人也是从小经历着草原残酷生存环境的野蛮人。契丹军以数量优势冲击过来，陷入近战之后，刀剑锻造方面的优势也被敌人人数上的差距所抵消。

    柴荣在奔驰。

    ……

    但铁兽还是没倒下！

    赞华只是摇头，坚定地要他们作战。

    同时，又一股红烟冲天而起！那是石拔在促他出战！

    契丹腹心部令旗挥动，八万契丹继续合围，奚族挺入，以正面迎敌之姿态代替达旦人应战龙骧，奚族乃是契丹的近亲之族，也是装备精良，马力充足，虽然还比不上腹心部，但战力已几乎不在龙骧军之下了，再加上有其它部族为辅助，人数上的优势慢慢抵消掉了龙骧军的锋芒，石坚渐觉得挺进困难，龙骧军的反进步伐终于渐渐停滞。

    不过那是不可能的，正如契丹的逼退只是暂时。

    石拔望了望天空，灵鹫还没回来。

    风掠过，带着这股腥味，让后续的敌烈部仿佛看到前方乃是地狱敞开的大门！

    不止石坚，拔野和耶律安抟也都看到了。耶律安抟尚未遭受攻击，而拔野却已经自顾不暇，来自南路的契丹外族人马，已经威胁着他所负责的战线。

    跟着耶律察割留心到了这支军队的行动模式——万蹄奔跑之际，不躁不抢，十分稳健，骑兵行进自然不可能如步兵那样严整，但一支支的骑兵队向东开进时却隐有规律——只一眼，耶律察割就看出这支军队训练精良——他早预估到张迈的亲卫军武器铁定精良，却还存着万一的念想，可这时望见龙骧军行进的步伐就知道这支军队不仅装备好，而且训练精！

    唐军的前方阵势已被打散，达旦三部从容越过大乱战中的空隙，逼近铁兽石拔的大旗所在！

    铁兽都督死了——他怎么能死！

    鬼面军毕竟是在唐军的羽翼下得到了新生，耶律安抟虽然得耶律阮授意要尽量保存实力，但现在形势危急，若再不出手往后在唐军之中将难以立足。

    而迎接他们的是契丹毫不留情的屠戮！

    他本来从未干预战场的指挥，这时却传出了言语，让护卫着他的士兵也都投入战场！

    这一片土地此刻已经变得太过残忍！残忍到赞华也不忍再看，闭上了眼睛。

    “近了！”

    “壮哉！”

    “还没到么？你迟到了啊，大都督！”他自嘲般笑了笑，望着在草堆烂泥中翻滚的濒死将士，又是一笑，笑意中已带着死色。

    耶律察割终于忍耐不住了，为罨撒葛增派了一千腹心部，同时问他：“如今你有铁兽十倍之众，若还冲不下他，莫非一个石拔，已足以抵过十个罨撒葛？”

    轰！

    涅槃隔壁东的战场上，这片战场，真不愧“斩首滩”之名！

    石拔淡淡一笑，将酒一酹，为他送行。

    石拔所在的高台已在眼前。

    这一次，契丹再没有骑射，罨撒葛挥动大锤，砸向高台！铁拔猛地一扑，档向铁锤，这一次，罨撒葛没有回转，铁锤砸中铁拔大腿，跟着横扫过去，硬生生砸断了他的大腿腿骨后又砸断了高台梁柱！

    契丹诸族畏心一起，不由自主地倒退。

    大锤转了个方向，借助惯性砸向铁拔的脑袋，獠牙棒对上生铁锤，都是粗劣无比却又凶猛无比的重武器！

    耶律安抟迟疑了。这一迟疑，让战局不明显地向契丹倾斜。

    ……

    但五百铁兽，仍然寸步不退！

    ……

    死亡似乎是有味道的——腥味！

    而且此战若唐军失败，契丹那边也不见得会有鬼面军的立足之地！

    ……

    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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