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三月赌约

    “不是，”高行周有些喟然道：“主帅让我们西进，无论如何要和天策打一仗！”

    安重荣也知道事不宜迟，迟恐生变，这日中午，就在朔州老家大摆筵席，将朔州内外能请到的人都请来了。宴席之上，朔州本地豪强自是各种追捧，安重荣与老家亲戚说了一会乡情，与白承福谈了一会旧谊，又和曾有过交往的各路义军谈了一点往事，眼看宴会上气氛越来越热，白承福小心翼翼地问道：“安老哥，不是听说你在雁门关执掌兵权吗？怎么有空跑朔州来？这次来，应该不会只是回家吧？”

    旁边一人道：“他们人多，这里又是他们的地头，我们未必杀得了他。”

    折德扆道：“我是不是胡说，短则一个月，长则三个月，事情就会揭晓！安叔叔，你可敢与赌么！”

    安重荣瞥了他一眼，竟没让他说话，径道：“这个待会说，今天有更重要的事——按照陛下和辽主耶律德光的约定，朔州借给契丹牧马的借期已满，今天朔州可以回归了！”

    他吩咐下去，让众父老子弟设法接掌朔州，一个安家老者道：“重荣你要回去？不留朔州了。”

    耶律屋质听到消息的时候，折德扆的人马也已经开应州，刚好撞上南下的赵普，两人互道别来之事，折德扆听说曹元忠愿意接掌应州，顿足叫道：“曹将军怎可如此！”

    不过对于晋北的这次起事，洛阳那边的反应一直显得颇为暧昧，像安重荣、药元福等人，一直都是主张趁势打过去直接收复云州的，但石敬瑭哪里肯在这个时候得罪契丹人？因此明明是打开雁门关就可以收回朔、应、寰三州的，洛阳那边却一声不吭。

    安重荣又道：“各位桑梓，各位父老，各位兄弟，各位英雄好汉！你们这次在代地造契丹的反，干得漂亮啊！当初诸位动手，陛下虽然没有正式下旨，但内心也没忘记诸位啊，只是碍于和契丹还有盟约在，不好破脸，但暗中还是与契丹有所交涉，所以这几个月来，萧辖里的大军才没有南下，这些是大家不知道的。至于命我等要好生接应诸位，雁门关因此常开不闭，商旅往来不绝，这些就是大家都清楚的了。是不是？”

    这下轮到安重荣脸色沉了下来，喝道：“折小子，你胡说什么！”

    那边折德扆出了安家，一个少年上前道：“刚才为何不杀了那安重荣！”

    因此折德扆在代南折腾了几个月，安重荣一来，马上就有喧宾夺主之势！

    锵锵锵几声，几个安姓少年竟拔出到来！

    折德扆不管安重荣神色越来越黑，又道：“如果三个月内，石晋果然助胡攻汉，安叔叔，你敢不敢到祖坟上自裁以谢天下！”

    安重荣何等老辣的人，一看众人眼光就知道他们的心意，哈哈一笑，道：“好，老夫答应你，不过不能尽如你言。朔州必须易帜内附，但我保证三个月内，朝廷军马不会开入朔州城。”

    “朝廷？”

    折德扆道：“好！虽然我绝不相信石敬瑭，但你安叔叔人品还没败落，我愿信你一次。愿你信守承诺，否则天下英雄尽皆有眼，必不会让人食言而肥！”

    安重荣道：“若非你口无遮拦，指鹿为马，焉会激起我朔州子弟的义愤？”

    不过虽然一声不吭，倒也没有跟着契丹的步子声讨他们，打着任你们折腾的意思。而朔州这边，首事者折德扆心向天策，自然不想内附——那样自己一番辛苦岂不是给石敬瑭做了嫁衣？白承福对此也闭口不谈，所以内附才没有成行。

    “朝廷还管我们吗？”

    安重荣道：“不与他赌，刚才就得杀起来！这里虽然是我们地头，但咱们安家在朔州也不能只手遮天，更何况有吐谷浑和各路义军窥伺在旁，折德扆这小子经营了这么久，也难说他们会是什么立场。再说，朔州是父母之乡，我焉能在此打开杀戒。”

    赵普道：“我们不但可以敦促他们打契丹，他们若不打契丹，而打天策大唐时，我们还可以以大义名分指责于他，陷他们于不仁不义中，不好动手。”

    “那咱们就退出应州，进入云州，怀仁县还在我们手里呢。”

    折德扆道：“好！安叔叔身份贵重，我的命抵不过你的命，那就抵你一颗眼珠子——若你输了，那就是有眼无珠跟错主子，要你一颗眼珠子，不过分吧！”

    众人听了无不点头，亲天策的人这时已经暗暗焦急了起来，折德扆心中更是冷笑，他可不信石敬瑭会为了朔州义军去和契丹人交涉——他要是这么做，那他就不是石敬瑭了！

    “借？”折德扆笑道：“如果不是天策鹰扬将军攻破了漠北，眼看就要攻入临潢府，抄契丹人的老家，这是逼得契丹走投无路了！要不然，有吃没吐的契丹会这么好归还汉家土地？我敢在此放言，燕云十六州绝不是他石敬瑭借给契丹的，而是契丹为了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而用燕云十六州来做条件的！”

    安重荣道：“你待怎样？”

    对这件事情，安重荣其实也十分不满，但这时他身为石敬瑭的臣子，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再说自己在雁门关夸下了海口，这时自然不能不硬扛下去，冷笑道：“你胡说八道，可有证据？”

    白承福道：“我不是一个人，而是拖家带口整个吐谷浑，不能说动就动。不过你放心，若契丹人打你时，我就是拼了全族的性命，也会赶来救援。”

    这情况别说折德扆，就算是他的手下也都看出来了，一个小校靠近了折德扆，眼神中露出凶狠之色——这是问折德扆是否要动手。折德扆虽然沉着脸，却仿佛没有听见。

    ……

    安重荣微一犹豫，正想如何绕过去，折德扆不给他思考的时间，又道：“看来你也是相信石敬瑭与契丹仍有勾结！所以你不敢赌！”

    折德扆道：“我若退出，石晋得了朔州，便可进入敕勒川进攻天策唐军驻扎在那里的汗血骑兵团了。万一你与那石敬瑭一般无耻，竟然不履赌约，我奈你何？”

    他被赌约所限，退入应州，跟曹元忠与契丹协议接管应州，无论在舆论上、政略上还是战略上，那都是两回事。

    折德扆道：“说什么将燕云十六州借给契丹牧马，这是哄三岁孩子的狗屁话！石敬瑭当初就是为了自己做皇帝，这才引胡马南侵，为此不惜割裂国土，自古卖国求荣的无耻之辈，没有比得上这姓石的！这样的人，算什么皇帝，他昨天可以为了一己私欲卖了燕云，卖了朔州。明天就可以再卖一次！”

    ……

    折德扆心道：“这就叫做‘作秀’吧！”张迈带过来的一些现代词汇，如今已在天策唐军中传开了。

    此言一出，满堂大哗。

    ……

    众人见安重荣敢接盘，精神都是一振。

    ……

    安重荣一挥手道：“退下！”又对折德扆道：“我与你赌，乃是因为我胸怀坦荡，所以不怕。但我既奉朝廷大军军令，要令朔州内附，这件事情关系国家大势，不是你用一场赌约胡搅蛮缠就能绕过去的！小子，我与你父亲相交一场，不愿留难你，你就退出朔州吧。免得你我相杀，又落得个汉人自相残杀的口实。”

    “乱说？”折德扆道：“你可敢与我打赌！”

    众少年都服此论。

    “怎么不冲突？”折德扆道：“契丹人是步步为营。既然会想到叫朔州交给石重贵，怎么可能不设法让高行周西进？那肯定会冲突的。除非我们退入敕勒川——但这样不行，这样我们半年来的心血就全都白费了！”

    折德扆听着安重荣这话，心中也笑，却是冷笑，石敬瑭割让国土，到了安重荣口中却是轻飘飘一个“借”字就遮掩过去了，割地和“借地”那是两码事！虽然满天下的人内心都不大相信借地一说，但现在契丹愿意“还”了，则“借”字倒也勉强说得过去。这也是今日安重荣敢来朔州招降的原因——如果放在契丹愿意归还燕云之前，安重荣若敢代表石敬瑭踏入朔州，就算他是朔州人的骄傲，父老也会当面唾他一脸口水。

    折德扆道：“你我都退出朔州，三个月内，朔州自治。三个月内，若是你赢，朔州内附，若是我赢，我仍回朔州来，与各路义军一起共抗契丹，绝对不让朔州落入与胡为友、为虎作伥之辈手中！”

    安重荣回顾了白承福一眼，笑吟吟道：“自然不是，此次来是代表朝廷来表彰各位的。”

    折德扆转为大喜，道：“妙，妙，妙！对对对！高行周若来，咱们就帮他打契丹——当然前提是他们要打的是契丹！”

    白承福等脸色一变，折德扆横刀出鞘，寸步不让道：“怎么，被我戳到痛处，这就要撕破脸了？好，石敬瑭要助胡攻汉，你安重荣要为虎作伥，不妨就从朔州杀起！就算今日你杀得了我折德扆，死了之后姓折的也仍然是为国守土、却死在汉奸手上的好汉！”

    折德扆道：“有理！”

    安重荣指着折德扆道：“契丹人还没杀过来呢，你就要挑拨我们汉人自己杀汉人了？”

    安重荣哈哈一笑，道：“我若与你赌，那是抬高了你的身份，若不与你赌，却显得我心虚了。也罢，老夫赌了！”

    折德扆笑道：“在下就算是小人，安将军也不见得是君子。有些事情，还是防范于未然的好，所谓口说无凭，单单一个赌约就要我让出朔州，真将我折德扆看成三岁小孩了。”

    高行周叹道：“你一个小孩子都明白的道理，但……唉，君命难违，将令更不可违！我若不奉命，下一次来的就不是催战的使者，而是来砍我头的符彦卿了。”

    “赌什么！”

    白承福道：“兄弟，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的年岁，足当折德扆父叔辈，这段时间因需要折德扆牵线要投靠天策，便都只以兄弟相称。

    ……

    折德扆道：“石晋若真敢抗胡，那是汉家之幸，连元帅都会高兴的。曹元忠将军已在云州，若真有那天，曹将军会有命令下来的。”

    安重荣怒道：“我岂是如此之人！你少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差不多在同时，高行周收到了来自东路大军主帅杜重威的命令，手掌在案上一拍，道：“拔营，准备西进！”

    折德扆道：“秦西传来的讯息已经很明显了，契丹人就是要让我们和石晋自相残杀。但石晋与我天策，于河东一带暂时并不接壤。石晋三路大军要与我军交接，一是通过朔州——这条路只要安重荣能守约，就已被我封死。另外就是经过应州——如今高行周部已在蔚州境内，蔚州在应州之东，如果高行周再西进一步，那我们天策军和石晋军就撞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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