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汗血宝马真的很重要吗

道：“这一去，要打的不是契丹，而是天策。一旦进兵，折德扆等的府州、麟州系人马必归汗血骑兵团麾下，我们河东将士与契丹有仇，而与府、麟有亲，一旦出战，那就是亲者痛仇者快。云州城下，汉人打仗，云州城头，契丹旁观。这不但底下的将兵不会乐意，也会遭天下英雄耻笑，战事未必会顺利，而且对留守声誉有损，会妨碍及前途。不如按兵不动，以观接下来的形势再说。”

    另一个惊道：“你胡说什么！这话让校尉听到，脑袋还要不要！”挥手对高怀德道：“快走快走。都说了这里要打仗，小心哪里一支冷箭出来，要了你的小命！”

    高行周眼见雁门关没有反应，他却没有办法，三路大军之中，他政治背景最弱，就算明知道别人都在推他进火坑也只得继续进兵，不久到达桑干河旁，就要渡河。

    李彝殷是党项大豪，熟知西北名马，所以一眼看穿，当即派了一小队骑兵出营去追。

    不料这几个月，晋北闹得风起云涌，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边的事态吸引住了，结果白水湖毫无示警，鸳鸯泊却忽然传来了烽火！

    他胯|下的黄骠马远看慢如散步，一点都没发力的样子，但这边从营寨追出去的骑兵却是越追距离越远，追出七八里眼看追不上了，两个斥候这才回转，知道对方骑的果然是名马，暗中佩服李彝殷见识不凡。

    北方有狼烟传来！

    耶律屋质却忽然想起了薛复那个人，在他的印象中，那个男人并不像一个狡诈的人，从他清澈的眼神之中，耶律屋质可以肯定那个男人的心思是很纯直的。

    不但契丹人这边，曹元忠也察觉形势不对，他对曹延恭道：“薛复兵马不进反退，这不对路！你出城一趟，到我们军中走一遭，看看薛复是什么打算！”

    高怀德心道：“这时候近前，给他们两刀，然后就跑，他们也赶不上我，但暗算别人，不算好汉。”便故作天真地说：“两位叔，我听说这里有汗血宝马，我想看汗血宝马！”

    但说也奇怪，白马银枪团进一步，汗血骑兵团就退一步，高行周步步而进，对面则步步退让，竟然不与接刃！到最后高行周全军都进驻于云州之西，唐军就在他的对面，双方相望不相及。

    “如果要南北夹击，将我契丹灭族的话，的确得是数万大军北上，甚至张迈在甘凉的整个主力北上，才可能成功。”耶律屋质道：“但如果只是会师，那么数千兵马，也是有用的！不，重要的不是数千兵马，是薛复！是汗血骑兵团！”

    ……

    耶律屋质从来不知道薛复曾经跟折德扆赵普说过的话，但这时候却想到了这一点。

    恰好那两个与高怀德对话过的斥候就在近侧，回答道：“那不是契丹奸细，是个不知轻重的汉家少年，浪荡到这附近，说是要看汗血宝马呢，我们把他赶走了。怎么现在还在附近！”

    天策军对云州城本来已经隐隐形成包围之势，云州的西北、正西、西南、正南的所有据点都已被封锁，眼看高行周到，天策军也不正面阻拦，竟撤出了正南据点。

    他们抵达唐军寨门，通报之后直入军营，才进辕门那契丹护卫就被拦下了，曹延恭虽然只和高怀德说过几句话，但觉得这少年讨喜，他也是年轻人心性，觉得自己出入没个随从不成样子，就带着高怀德入内。

    ……

    萧辖里笑道：“这云州本来我还真舍不得，但退回幽州看他们汉人自相残杀，也是一乐。”

    萧辖里一愕，“如果只是数千轻骑的话，”萧辖里仿佛松了一口气，道：“去了临潢府能有什么用！杨易手底下兵马何止十万，上京那边要进行的可是大军以十万计的决战！别说数千轻骑，就是增减个一万人，两万人，也影响不了大局！只有晋北这几万人推过去，才真可能会造成影响。”

    全都是曹元忠、折德扆等人在搞风搞雨！

    ……

    最靠近云州的怀仁县内，这时也来了一营人马——那是折德扆亲自来了，他要就近观察形势。

    耶律屋质仿佛想到了什么，说道：“他们也许是不走白水湖，沿着金河上游过去的。”

    耶律屋质心中隐隐不安，说道：“我们算计了这么久，可别又让唐人给算计了！”

    那时候的漠北远征部队，将会是什么样的士气！

    曹延恭道：“病的那批在敕勒川养着呢，这一批是没事的。咦，我跟你啰嗦什么！”

    “也许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想过进入云州！”

    结果随着事态的发展，连赵普这个自己人也怀疑薛复改变了方略。

    萧辖里接到消息，来见耶律屋质道：“晋军派人来了，要我们将城防交给他们。”

    高怀德道：“这位叔，这里真有汗血宝马不，我放了一辈子马，从来没见过汗血宝马呢。你好心让我看看嘛。它们流的汗，是不是真是红色的？”

    吓得高行周赶紧捂住了高怀德的嘴巴骂道：“小心点说话，还要你奶奶你娘的性命不要！”

    曹延恭闻言大吃一惊，这时有人急急入内禀道：“将军，彝秀将军传话，北面有狼烟传来，应该是契丹人的烽火！”

    萧辖里听得愕然在那里：“汗血宝马……不重要？”

    进了四重门，到了一处大帐前，曹延恭对高怀德道：“不要乱跑，在这候着。”就入了大帐，入帐后一抬头，要行礼时不见薛复，只有李彝殷，他不由得一怔，道：“薛将军呢？”

    “也许从一开始，那个男人就只是简单地想着怎么北上去跟杨易回去，几万人过不去就几千人过去，最主要的就是他自己要去！”

    辽军将话传来，高行周在营中郁闷得要死，他自信白马银枪团的战斗力不在汗血骑兵团之下，但对方毕竟是赫赫有名，兵力又比自己充足，要让自己上前冲击，那是要让他去送死！

    原来高怀德骑的这匹马大有来头，乍一看土黄土黄的，高怀德这次又故意让马身沾满了尘土，但其实乃是西凉名种，特征是身上黄中带着白点，马头上有白毛形分布有如满月，最大的特点是不管喂得膘多足，肋骨一定显露在外——因此名叫透骨龙，乃是马中名种也，传说中秦琼的坐骑就是它。

    天策尚武，自杨定国、杨易以下，无论文武官员，无不以不能仗剑骑马为耻，沙州曹氏也是武将出身，到了曹元忠这一代本来已经慢慢在文人化，天策进入之后，又刺|激得曹家子弟也转崇武风起来，因此曹延恭虽是文职，同样能仗剑策马、上阵杀敌的，这时出使身边没有护卫，只是出城时有耶律屋质派的一个契丹人半护送半监视，到了晋军这里，又多了同样“护送”他的高怀德。

    ……

    金河上游就是阴山山脉，翻过阴山，从其北麓行进，的确能绕开白水湖而抵达鸳鸯泊，阴山是中国一道降水量分界线，其南水草肥美，其北则干旱荒凉，必须有老马识途的向导，才能找到一些水源补给。

    高行周连与汗血骑兵团争战都不大愿意，这时哪里肯去打折德扆？说道：“折德扆手下都是府、麟与河东人马，如果与他争战，先就跟整个河东父老结仇了。安重荣自己不想做这个丑人，我们何必替他出头？分批渡河吧，前军渡河，后军防备。”

    自敕勒川往东北，走长城外线的话，一路荒凉，大军行动，需寻有水源处一路而进。汗血骑兵团及其附属部队多达四万五人，马匹可以得到二十万，二十万匹马可就不是随便弄几口泉水能喂饱的，沿途水源草料都得考虑到。

    高行周接到云州城的知会，便即起兵，同时知会东路、西路大军，杜重威听说高行周肯进兵，先松了一口气。雁门关中，石重贵收到消息，召集诸将商议，安重荣、药元福却都不赞成出兵。

    路上经过一排马圈，两旁养的是一溜的高头大马，一匹匹都是神骏非常的西域名驹！

    两个斥候对视一眼，同时失笑，只当是附近哪家的孩子，听到了汗血宝马的名头，竟然不知危险跑来看新奇，因高怀德的言语是燕地口音，不夹杂一点胡味，那两个斥候便知不是契丹，不愿为难，其中一个斥候喝道：“快回家去！这里快打仗了！”

    高行周骂道：“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想害死全家吗！临出发前，陛下将我们掌军诸将特地叫去，三令五申，不许我们与契丹人有冲突，今天若去冲击云州，消息传到洛阳，我们高家就是满门抄斩！”

    石重贵是石敬瑭的养子，颇有问鼎储君的资格，因此顾惜羽翼，不肯坏了名声。他和高行周不同，高行周不听帅令，杜重威可以拿他祭旗，石重贵就没这方面的压力。

    耶律屋质算计着日子，道：“只要再拖得几日，薛复再想不顾一切赶去临潢府也来不及了！那时候我们就将云州这块肉甩给石敬瑭，让天策与石晋狗咬狗抢肉去！”

    当然秦州那边，张迈好像也在配合着。

    李彝殷拿出千里镜——唐军所产的千里镜，至今仍是奇货，数量仍然不多，在军中并未普及，轮台大战时得是安西旧部的亲近将领才能有，如今李彝殷也得张迈赐下一个——李彝殷用千里镜一看，抬手就揍了那斥候一拳，怒道：“没眼色的东西！这个小家伙骑的是‘透骨龙’，这岂是个寻常少年！”

    因此契丹人算定了：薛复若要走长城外线前往临潢府，从敕勒川往东北，第一个要经过的就是奄遏下湖——唐军的前锋早已经抵达那里，契丹无法掌控。然后再往东北，就会经过白水湖，白水湖位于云州正北，出长城后快马疾奔一日一夜就可以抵达——当然这是单骑无挂碍奔跑的距离，大军行动不可能这么快。

    萧辖里冷笑道：“当初的约定，是他们出兵替我们拖住天策，如今他们仗都没打一仗，就要我们的云州城了？亏他们好意思开口！”

    他环顾手下兵将，都是自己一手一脚练出来的好儿郎，心中暗道：“这次打的是汗血骑兵团，不知此战过后，这些儿郎能活着回去的有多少！我受军令所迫，不能不进，这些儿郎却都要跟着我上前枉死了。”

    白水湖、鸳鸯泊都无天险，易攻难守，直接驻兵容易遭受袭击，所以契丹没有布置重兵，而是设置了烽火台。唐军若要从长城外线抢进，这两个地方几乎是必经之路。

    想到杨易与薛复在潢水河畔见面，想到薛复一直带着的赤缎血矛和鹰扬旗会合……

    他想了想，又是一阵怅然，对高怀德低声道：“朝堂之上，比战场还要凶险，这次肯带你这闯祸精出来，倒是你娘的意思，不是要让你立功。而是万一有不虞之祸时，你不要管家中老人，自己逃生去吧。如今边境纷乱，以你的本事，要活下去不难，做个绿林也罢，找个山沟沟躲起来也罢，不要再做官了。”

    韩德枢则心道：“会有这么顺利？”

    ……

    此时的晋北形势当真微妙极了：

    ……

    高怀德便换了一身小兵装束，换了一匹普通战马，一路护送曹延恭前往唐营。

    高怀德看得眼睛发红，道：“这……这不会就是汗血宝马吧？”

    因此白马银枪团安然渡河，一路如行于无人之境，不久抵达怀仁县，怀仁县也在折德扆手中，听了命令将城门紧闭不出。

    契丹占据了云州城及其东北诸县，来自敕勒川的天策唐军驻扎在云州之西，隐隐有围城之意，各地义军占据其它州县，折德扆控制了云州，白承福等控制了朔州，各派势力犬牙交错，偏偏高行周从蔚州进入晋北，一路不攻城，不掠地，只要无人阻拦他就不开杀戒，各地义军既不接济，也不骚扰，就任他无惊无变地走到云州城下，如此军事形态当真古今罕有。

    高行周听了耶律屋质的知会，便要放行，高怀德跃跃欲试道：“爹，我护送使者去！”高行周知道儿子可不是出自公心，这次却道：“好，你去吧。一切小心，可别漏了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