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白马归心（二）

    就是有部将开玩笑，对高行周说：“将主，你说张元帅不会要我们在这里住一辈子吧？那我们可就成为化外胡人了。”

    念及此处，高行周便开始留心有关河北、河东以及燕云方面的消息，岱海湖与云州之间，轻骑接力的话，一夜之间就能完成讯息传递，高行周这边一有询问，云州方面很快就有反应，竟然派来了一个军事参议，为他解答疑问。

    幽州之事终于掩盖不住传扬开来，而且一朝传扬，就是满世界的大爆发！

    ……

    近三千人便当众卸甲换袍，跟着高行周命安之虎从都尉手中接过战旗，然后三千人便下场各择战马，半个时辰后，在烈烈作响的“天策白马”旗下，一支全新的白马精骑部队便诞生了。

    白马骑兵们得了武器，又有马匹，心中无不大定，心想在这一马平川之地，要再离开时那是再方便不过，但越是如此，反而越没人想要离开逃走了。

    高行周拔剑要自刎，却被安之虎和高怀德死死按住，高怀德道：“爹爹，张元帅既能开出那么宽厚的条件，想来必能体谅我们的苦心！你且将性命留下，待我再去求他！或许有两全其美的办法也未可知！”

    高行周慌忙向西南行了一礼，道：“高行周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我自己的性命已不放在心上，只盼这两千儿郎能活下去，将来能在天策麾下有个出身。”

    “我们出城之后，就往嵩山走，带我们离开的那位叔叔说奶奶年纪大，不宜长途奔波，就将奶奶和娘安置在嵩山一座小庙里头，他带了我辗转来到了云州。”

    不得不说，三千精锐骑上三千白马，统一的战袍，统一的白色，一眼望去犹如一片雪影！只是一望便会感受到强大的心理震撼！

    说着奉上一本军务文册，高行周一时之间竟忘了接笔，安之虎提醒道：“将主！”高行周一个醒悟，忙签押了，这名字签上去，他心里便知此生是要交给张迈了。

    “胡说呢，我们怎么会死！”

    这次高怀德从晋北回来，除了带来张迈的招降，也带来了关于幽州百姓被掳掠、杜重威见死不救的消息。

    高怀德高呼一声，纵马冲了过去，就将那少年抱住，叫道：“怀亮，怀亮！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少年正是高行周的次子高怀亮，他看见了父亲兄长也是激动得乱跳，叫道：“爹爹！哥哥！真是你们！哈哈，他们没骗我！你们没死！”

    高怀德却想起石晋军队在云州的表现，冷笑道：“我看到时候，多半连打都不用打！”

    原来那日高怀德一出云州，张迈就派人南下潜入洛阳，同时散布高行周自刎殉国的消息，那时幽州事件刚刚在发酵，但云州事件已经传开，石敬瑭正因云州事件而出丑，需要树立一个忠君的典范，因此闻讯之后略加求证便对高家大行封赏。高家在洛阳有人质的味道，石敬瑭对高家本有监视，听说高行周已死，封赏过后监视反而放松了，天策在洛阳的内应马上潜伏入内，说服了高夫人，又上演了一场上吊的戏码，而后趁着监视稍松，便将高家三口以及两个心腹下人带离了洛阳。

    高行周摇头道：“洛阳之事未定，在下生死未知。这两千兄弟的性命都交给杨兄了，至于我们父子二人，只愿为阶下之囚。”

    高行周道：“没听说过张龙骧曾经坑杀过降军，因此最坏的打算，也不过全部成为阶下囚，大部分兄弟仍能活命。”

    曹元忠动用了天策已经发展得很成熟的活字印刷，印出了数十万张传单，将幽州事件的始末，用最通俗最简洁的语言，全部印出来，然后偷运往中原各地，从河北到河东、从河东到河南、从河南到山东！数百州县在一夜之间飞满了有关幽州事件的传单！

    ……

    他人在云州北面，这时向南跪下，一拜远方的母亲，二拜城中的张迈，他一跪下，高怀德高怀亮慌得同时跪下，高行周拜了两拜后，回顾身后两个儿子说道：“你兄弟二人记好了！我高家满门，性命福祉都是元帅所赐的！从今往后，元帅令旗指处，不得惜身！家可破、族可灭，元帅之令，不得有违！”

    杨光远道：“那这样吧，你们放下武器，前往奄遏下水将养，我再将你们的情况禀报元帅，想来元帅必有安排。此外，你们白马银枪团还有约千骑人马被我们困在白道山，最近他们久困无望，好像已经有鱼死网破的打算，若你们不想他们因此战死，最好找个人前去劝告。”

    河北烧过了之后，跟着就是山东，然后更蔓延到了江南，同时关中那边也向东烧来，舆论大火从东西向中部蔓延，不久洛阳就变成了在火炉上烘烤的一只铁锅！

    他们想到杨易薛复已经南下，再想到这里离中京道已经不远，心中更是一阵后怕，一个部将嘟哝道：“幸亏前几日降了，不然的话，南边是张龙骧，北面是杨鹰扬，咱们就是石头，也会被碾成饼的。”

    关中地区就更不用说了，上到士林阶层，下到说书人变文僧，一律怒口痛骂石晋君臣的冷血无耻！

    交接军资的都尉道：“高公子好眼光，纯种汗血马以枣红、栗色、黑金为多，白色汗血极其罕见。此马名云翼翻羽，这三千白马，以此马最骏！”

    奄遏下水是一个好大的内陆湖，周围一片平原，水草丰茂，契丹曾在这里留下牧场旧基，牛羊马匹可以吃草，草地中间也有不少猎物，白马银枪团在山谷中困顿了多日，到此才算安下心来，高行周吩咐下去，便有人牧马，有人放羊，有人射猎，有人捕鱼，日子比不得在中原时丰富多彩，却胜在平安宁静，几顿饱饭下去，力气渐渐恢复了。

    诸将到此也觉得有理，这才放下武器，出谷接受整编，杨光远见到高行周，笑道：“老高，恭喜你啊，元帅对你们家的千里驹青睐有加，此次北上得以归唐，你是因祸得福了！”他们曾经同殿为臣，因此彼此认得。

    高怀德这才放下心来，高怀亮又道：“娘被丫鬟救了下来，消息传出后，宫里也派人来慰问了，然后又过两天，有一天中午，娘忽然将我叫到房中，让一个陌生人帮我乔装打扮，不久奶奶，罗伯伯，徐姑姑，他们也都来了，然后我们就跟着那个陌生人从后门逃走了，混在人群里出了城……”

    高行周知道这个布置之后，心道：“军队驻扎于城内，五千兵马何须五千辅兵？这时随时要出征的打算了。曹元忠是留守人员，至于那五路人马则是随时要发起进攻了，是在等什么？等薛复南下么？”

    百姓们容易轻信，本来就对这个开国没多久就一直加征加税的王朝没感情，这时更是对石敬瑭这个儿皇帝感到齿冷；士大夫们比较谨慎，听到消息之后自然要设法求证，河北的士林首先行动，他们近水楼台又能量强大，大军之中不知有多少人是那些儒士的学生，士兵之中更不知道有多少是那些宗族的子弟，这样的大事，纵然军方想要封锁也不可能。

    安之虎也叫道：“是啊，将主，我看事情还没到山穷水尽之时，不如再交涉看看，若真到无计可施时，再作打算不迟。”

    那两骑就是薛复派人前往敕勒川的公事信骑，他们望见白马银枪团的营寨，当晚就入营休息，直接将这里当成沿途据点了。

    高怀德啊了一声道：“上京打赢了？”

    高行周听到这里，心中已经敞亮，高怀德也不笨，叫道：“我知道了，那个陌生人，一定是元帅派去的！之前爹爹自刎殉国的谣言，只怕也是元帅设法传出去的。”

    ……

    白马银枪团听说上京大捷的消息之后，全部人马心态又是一变。

    高行周嘿嘿两声，他心知这是不可能的，不管张迈是什么打算，自己这两千人在这里肯定只是暂时的。

    高行周听到这句话也未生气，他自视再高，也不至于认为自己能同时抵敌张迈与杨易，悠悠说道：“怪不得了，怪不得了。上京既然大捷，契丹如果不死尽死绝，余孽必然退入东北，上京既破，中京既失，燕云也没希望留守了，怪不得契丹会走得那么着急。如今的局面，张龙骧若以破辽之威挥师南下，杜重威必败无疑！燕云易手，就在旬月之间了。”

    高行周无奈，只得一切听从安排，杨光远待他们倒也不错，给了马匹，给了粮食，又给了向导，仍然让高行周自己率领人马，前往奄遏下水——那是云州西北、长城以外、金河山以东的一个内陆湖，湖面广大，周围水草颇美，正宜放牧。只是此处离敕勒川、云州，这段时间正处于与世隔绝状态，颇有几分世外桃源的味道。

    他高家也曾定居幽州，五服之内有不少亲朋好友都在幽蓟一带，想来经过此次浩劫，只怕这些亲戚朋友多半都要星散凋零了。白马银枪团的成员，几乎就都是燕赵一带的籍贯，许多人情况都与高家类似，甚至就一小半的人老家本来就是幽州，听说了这个消息之后无不咬牙切齿，恨得比云州百姓更甚！他们也恨契丹人的蛮横恶毒，但更加痛恨杜重威的倒行逆施！知道此事之前，军中其实还有一小半的人心中还思念故国故土，但知道这件事情后，几乎所有人都对石晋王朝断了念想了。更有不少人在言谈中隐隐泄露了他们的期待：希望天策乘胜南下，直接打到黄河去，将河北河东都收过来！

    “是啊！”高怀亮道：“这个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这就叫千夫所指吧，”高怀德道：“希望那老贼心思都放在这上面了，那就没空顾及我们家的事情了。那样奶奶、娘亲和弟弟就有希望逃出生天了。”

    高行周见军心如此，叹息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他命令一下，两千八百二十三名白马银枪团的精锐便上前，领取了战袍。

    高怀德回谷一说，安之虎道：“若是放下武器，那我们岂不是变成任其鱼肉？”

    这时都尉又令人将军服、军旗送上，天策唐军的后勤补给冠于诸国，军衣战袍都是流水线统一织造，因此战场上辨识度既高，又能振作士气精神。

    自此之后往来岱海的人马越来越频繁，天策内部的信息体系慢慢对白马银枪团敞开，高行周也从中听到了许多东北、中原的消息，这才知道他们在岱海休整的这段时间里，中原也发生了很多事情：

    才过长城，忽见漫山遍野数千白马，战马本就难得，而刻意要寻求白色战马，则更是难上艰难，高行周所部号称“白马银枪团”，其实也只有主力八百骑乃是白马，其余多是杂色，作为中原政权的一部骑兵，能拥有数千战马已是难得，要想作战部队清一色的白马那是妄想了，这时看到漫山遍野都是白色骏驹，犹如草地上笼罩着朵朵白云，将白马银枪团都看得呆了。

    杨光远问道：“你父亲愿意归唐？”

    高怀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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