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周卫国正色说：“张政委，从法理角度来说，如果没有证据证明一个人有罪，那么他就是无罪的！这叫做‘无罪推定’！对了，我今天才知道，刘三和钟祥都被审查了，为什么？”

    门口进来的两个战士虽然冲过来拉住了周卫国，但他们看着张仁杰的背影时，眼中却不觉都流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这次会议开完，张楚和陈怡都认为“抢救运动”不宜再继续下去，所以顶着张仁杰的压力果断中止了党政机关、学校和群众性的“抢救大会”。但对于独立团和县大队的“抢救运动”，他们却是无能为力！

    这两个战士醒后，茫然地看着周卫国，根本就不记得晕倒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脑震荡导致的近事遗忘），倒也省了周卫国的口舌。

    杨大力恨恨地说：“这都是让张仁杰给逼的！他硬说张祥富是内奸，还说就是因为他把阳村的虚实告诉了鬼子，鬼子才会偷袭阳村，李政委才会死！他们倒是没有打张祥富，但他们把张祥富关起来，天天审问他，连觉都不让睡，硬是要他交待自己的罪行！张祥富让他们给审了三天，最后实在受不了，趁着审问的人去吃饭，就扯碎自己衣服做了根绳子在屋里上吊了！张祥富死后，张仁杰还说他是畏罪自杀，硬是不让用棺材收敛，给裹了张草席随便就埋了！”

    周卫国一呆，说：“什么重大隐患？”

    杨大力迟疑着说：“班长，俺看赵杰那小子不地道！吴参谋长刚牺牲，张仁杰就提拔他当上了代参谋长，俺怕他……”

    周卫国怒道：“杨大力，你他妈浑蛋！我这一走，不是什么罪名都坐实了吗？我周卫国顶天立地，绝不做缩头乌龟！还有，如果让张仁杰乱来，虎头山地区好不容易打开的抗日局面就要被他败个一干二净了！我不走！就是死，我也要死得清清白白！”

    张仁杰压低声音，说：“有人举报，吴有财是受鬼子指派，打入我们八路军的特务！”

    当晚，张仁杰就找到周卫国，一脸震惊地说：“周团长，我们查出一个重大隐患！”

    第二天上午，张仁杰冷着脸进了软禁周卫国的屋子。

    当见到两支驳壳枪竟然都大张着机头对准自己后，周卫国惊呆了。

    周卫国目中如要喷出火来，大吼一声：“你还我的参谋长！你还我的兵！”

    周卫国顿时心凉了半截，这回就是想追也追不上，只好听天由命了！

    赵杰哭道：“团长！我们独立团这是怎么了？怎么了啊？”

    周卫国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

    正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两声闷哼，随后，屋门开了，一人大步走了进来。

    此后，每天的上下午，张仁杰都准时出现，说的话千篇一律，都是要周卫国交待清楚自己的问题。刚开始，周卫国还和张仁杰针锋相对地理论，但到了后来，也就懒得理他了，任张仁杰说得唾沫横飞，周卫国都当他在放屁！周卫国相信，既然自己是清白的，那么用不了多久，自己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出这个屋子！

    周卫国气得浑身发抖，说：“你他妈不会打仗就别打！你丢人我不管，可你不要拿我们战士的生命开玩笑！”

    傍晚时分，张仁杰没有出现，赵杰却来了。

    杨大力说：“班长，俺带人救您来了！快跟俺们走！”

    张仁杰说：“为什么不能调查自己人？堡垒总是从内部攻破！保持革命队伍自身的纯洁性和彻底的革命性才是当前工作的第一要务！”

    周卫国说：“可那是以前！吴参谋长参加八路军后，立了很多功劳！远的不说，就说今年五月的反‘扫荡’吧，吴参谋长坐镇太丰方向，指挥作战，可圈可点！”

    ※※※

    张仁杰说：“我会负责的！但是你，周卫国，你也要交待清楚你自己的问题！”

    张仁杰吓了一跳，但仍故作镇定地说：“吴有财是自己不愿撤出阵地，怎么能怪我？刘三和钟祥也是自己抱着手榴弹冲向鬼子的！其实，他们的死，说不上英勇，因为他们这都是畏罪自杀！他们是怕自己的老底被揭出！周卫国，你不要恐吓我！我告诉你，独立团是党的武装！不是你一个人的！动不动就是你的兵，你的兵，你这是典型的山头主义，是要不得的！”

    周卫国脑中突然一片空白。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刚进屋，张仁杰就不耐烦地说道：“周卫国，你找我有什么事？是不是想清楚了自己的问题，要向组织交待？”

    张仁杰看着张楚的背影，脸色阵青阵白，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之后，冷冷地说道：“不识好歹！”

    周卫国脸一沉，说：“大力，你要干什么？”

    张仁杰说：“他说他杀的是鬼子你就信了？那为什么我们地下党调查的时候没有人知道他杀的是鬼子？”

    说着就抄起了桌边的大板凳要朝张仁杰砸过去，张仁杰一见情况不妙立刻转身就往外跑。边跑边说：“抓住他，他要顽抗！周卫国，你不要嚣张！你自己的问题还没有交待清楚……”

    周卫国一皱眉，说：“打鬼子？打哪里的鬼子？”

    这战士说：“天不亮就出发了。”

    周卫国指着张仁杰，语声发颤地说：“你……你竟然利用我们千辛万苦才建立起来的情报网调查自己人？！”

    这战士说：“前几天从涞阳城里传来消息，说涞阳富兴镇的鬼子今天要全部下乡去扫荡，所以张政委就带着队伍出山，准备乘虚打下富兴镇。张政委说，富兴镇里有鬼子的大仓库，打下富兴镇，可以给鬼子沉重打击！”

    杨大力叹了口气，说：“既然班长您相信他，俺也没什么话好说。不过，俺话先说在前头，赵杰这小子要是敢对不起您，俺第一个饶不了他！”

    张仁杰赶紧后退一步，大声说道：“周卫国，你想干什么？”

    赵杰哽咽着说：“还有……吴参谋长……为了……掩护部队撤退，死守阻击阵地，也被……炮弹击中……牺牲了！”

    周卫国回过神来，立刻问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出发的？”

    周卫国沉声说：“别哭了！参谋长说什么了？”

    周卫国立刻追问道：“怎么回事？”

    杨大力急道：“那要是张仁杰害您呢？”

    周卫国怒道：“太过分了！”

    ※※※

    周卫国一摆手，说：“放心吧！我相信赵杰！”

    赵杰抽泣着说：“参谋长说：‘你们谁都可以撤，但就是我不能撤！我不是汉奸！我不想窝窝囊囊地死！’”

    赵杰含着泪说：“团长，我们本来是要架着吴参谋长撤的，可他用枪顶着自己的脑袋说，谁要是让他撤他就死给谁看！他还说，他还说……”

    赵杰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痛哭失声。

    说完，哼了一声，转身出门。那两个陌生的战士则倒退着出了屋，随后在外面把门关上了。

    周卫国定睛一看，见这人竟是杨大力，不由愕然道：“大力，你怎么来了？”

    门口的战士听到屋里的动静，立刻开门进来，见到周卫国脸上的表情，赶紧挡在张仁杰面前，又举起驳壳枪对准周卫国。

    周卫国一皱眉，说：“记住，必要时，让他们首先控制电台！这是目前我们唯一可以和上级取得联系的途径！”

    杨大力恨恨地说：“班长，您留在这儿迟早要被张仁杰这王八蛋给整死！他们这么欺负人，咱不干了！咱拉着队伍自己干！到哪不是打鬼子？”

    杨大力走后，周卫国才来到门口，把门口负责看守他的两个战士弄醒。

    周卫国大叫一声：“有财！”

    杨大力立刻摇头说：“没有！俺只是把他们给打晕了！”

    吴有财不是不能撤，他是不愿意撤回来后还要受隔离审查！他要保留自己的尊严！他不愿背着“汉奸”的骂名死在自己人手上！而且，他还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不是汉奸！但他付出的代价，却是自己的生命！

    张楚断然说道：“张政委，我知道你对周团长有意见！坦白说，我对周卫国同志的某些观点和做法也持保留态度！但是，周卫国同志是一个纯粹的军人！他的缺点可以说都是一些无足轻重的缺点！而且，他也是个知错能改的好同志！每次我们向他指出错误，他都能及时改正！他虽然不是党员，但是他的所作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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