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木槿

    秦林屁股还没在板凳上坐稳，就听见身侧有人压低了声音，尖酸刻薄地说：“哼，不学无术，这种人也能混进咱们医馆，就算太老爷念旧，可这家伙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材料，有脸坐在这课堂中间吗？！”

    秦林突然间听见讲台上喊到自己的表字，恍惚间抬头应了一声。

    这不是，坐前排的青黛伏在桌上，肩膀一抽一抽的，显然又笑得不亦乐乎了，半晌后她转过身来，趁人不注意飞快地朝秦林做了个鬼脸——率先发现这个名字的笑点，显然她为此很有点得意。

    秦实回到长江对岸的汉阳县老家，生活清贫，李时珍从太医院回到蕲州行医，经济上渐渐宽裕起来，便写信劝老友搬到蕲州，被好强的秦实拒绝，又托人带信带银子去，秦实却把信收下，银子一概退回。

    如此严格的条件，蕲州城内外想进医馆做事的人却快挤破头了。

    秦林来到医馆半月之后，忽然连续三天李建方都没有露面，第四天又是庞宪讲课。听课的除了七名正式学生，还有不少旁听学徒。

    李时珍有六名得传医术的入室弟子，庞宪、瞿九思，以及他自己的四个儿子。

    原来李氏医馆的学生分为三等，最低一等是药铺伙计，在掌柜和熟手带领下辨别各种药物、熟悉药性，只要在李氏医馆做了五年以上，成了熟手，自有别家大药铺重金聘去做二柜头、三柜头，若是去中小药铺甚至直接当掌柜也不稀奇。

    小姑娘轻轻拍了拍胸口，只觉得心如鹿撞。

    原本有点小郁闷的秦林，见了这夏花般灿烂明媚的笑容，登时心情变得一片明朗，笑着朝她点点头。

    他还没想好怎么解释，李时珍就斩钉截铁地道：“世侄孙不必说了，老夫与令祖情同手足，他既然在临终前托我照料，老夫便于你有管教之责任，断不许你去江南胡作非为。好了，这张路引我收下了……刘全快过来，把路引送去州衙，拿我名帖找张吏目，替秦世侄孙在本州落籍！”

    炼丹不成升仙无望的楚王迁怒于人，李时珍是杏林名医素有清望，对他不能太过分，正好嘉靖皇帝下旨延请名医入太医院，楚王就推荐他去数千里外的京师太医院任职，等于一脚踢出王府，眼不见心不烦。

    满堂学生同时投来诧异的目光，有几个人已笑了起来。

    明季礼法森严，青黛能在此上学一则因为李时珍年迈，编纂本草纲目时在某些方面需要孙女协助，二则李家医学世家却非官宦世家，家规并不是太严，三则李时珍对孙女颇为溺爱。

    秦林带来的书信上要求李时珍给他谋个营生，李时珍便让他留在馆中学习医术，这个决定顿时叫医馆的学徒和伙计们对秦林羡慕不已。

    原来二十五年前李时珍曾被武昌楚王府邀请担任正八品的“奉祠正”，主要负责医疗工作，当时秦实正在王府仪卫司任“典仗”，是个正六品的低级武官，两人相交莫逆。

    老师在台上讲君臣佐使、寒热虚实，秦林则对着大字本皱眉头：他从小学的简体字，对现在使用的繁体字嘛，辨认倒也不太难，可写起来总是缺笔少画；再者并没有专门练习过毛笔，现在将一管笔握在手中，软软的笔头东一拐西一弯，写出来的字是七歪八扭。

    最令人羡慕的则是医馆的正式学生，这就是大明神医李时珍的正宗嫡传了，只要学医有成，荆王楚王等各处王府都虚位以待，医术高明的说不定还会被推荐到太医院，那就是朝廷命官，光宗耀祖了。

    只不过目前李家医馆招收正式学生的条件极其严格，包括陆远志和李青黛在内仅有六个人，秦林是第七个。

    秦林在医馆学习了好几天，李建方和庞宪作为老师轮流来教学。

    李时珍不信方术，屡次与道士互相辩驳，受到道士的联合排挤，期间秦实帮了他不少忙，但楚王一心求仙偏袒道士，他俩对此也无可奈何。

    而秦实就没那么好运气了，虽是正六品，在重文轻武的大明朝却没有什么地位，王府仪卫司的武官更是如同家奴一般，楚王下令乱棍将他打出王府，直接除名开革。

    庞宪每念一句，底下就笑翻一群人，没办法，这木槿的主治功能实在是“很黄很暴力”。

    第二等是学徒，有入医馆旁听的资格，不过仍然要承担洒扫杂务和药铺的工作，李氏医馆的学徒已算神医李时珍的编外弟子了，学个五年八年，出师之后在荆湖地区城乡各处行医都不愁衣食。

    小胖墩陆远志已在李氏医馆学习三年，照顾病人挺有一手的，厨房又时不时送鸡汤、参汤，不出数日秦林的身体就恢复如常，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

    陆远志这些天已吃了不少秦林请的包子、叉烧，见他被老师叫起来，情知他回答不出，多半要被老师责罚。

    李青黛则朝他做了个俏皮的鬼脸，春葱般的手指在鼻上刮了刮，吃吃地笑：“不要脸，不害臊！”

    后来道士进谗言陷害，把炼丹失败归于府中有人对神仙不敬，矛头指向秦李二人。

    接着他在讲台上一本正经地往下念：“木槿，甘、平、滑、无毒，主治牛皮癣、痔疮肿痛、大肠脱肛、噤口痢、黄水脓疮……”

    秦林站起来，老老实实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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