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章 人选

    李氏医馆授徒，除了望闻问切等基本功，以及阴阳五行、君臣佐使这些基础原理之外，第一部就学和剂局方，然后才是伤寒杂病论，然后黄帝内经，继而肘后方，最后才是李时珍的《本草纲目》和《濒湖脉学》。

    李建方黑着张脸，不乐意地道：“儿就要去太医院了，君父事大，须得精研医术，可没时间和他胡闹。”

    可那最浅显的和剂局方，也有七百八十八道方剂，秦林连零头都还没记住呢！

    李建方本来想说让秦林来问他，可转念一想要是秦林真的找来，自己就得手把手地教他最粗浅的医学知识，岂不叫人丧气？再者，要忙着精研医术，为将来在太医院崭露头角做准备，也没空来管这些闲事，倒是叫他去缠庞宪罢！

    李建方和庞宪对视一眼，尽皆不信，就连李时珍也拈着胡须说：“不会弄错了吧？”

    李时珍欣然而笑，对庞宪和李建方道：“天意，天意啊，老夫在荆棘岭上遇到木槿，救了他一命，回来后他便救了牛氏一命，岂不是……”

    秦林很快就被带到了医馆中堂，正中坐着李时珍，两边李建方、庞宪，三人神情严肃，叫秦林看了暗自好笑：三堂会审么？

    李建方这才心下了心神，不过更加疑惑了，青蒿分香臭两种，臭蒿方能治疗温疟，作为首徒的张建兰既然拿错，又是谁指出错误，挽救了病人呢？莫不是父亲的某位知交好友、医学大家碰巧来访，发现的问题？

    李时珍不慌不忙的拈着胡子微笑，一向庄重严肃的脸上竟露出几分顽皮之色：“哼哼，老头子还求不到你们头上，咱们医馆除了你们两位，难道就没有第三个得了老夫真传的，可以替秦林补课？”

    什么，秦师弟，难道就是刚刚拜入师门的秦林？

    “呼……”秦林长出了口气，总算过关了，他朝上行了礼，便退出了中堂。

    李建方本来还在暗自后怕，若不是秦林及时发现问题，李氏医馆搞不好还落下个庸医杀人的罪过呢，心下本有几分感激之意，可刚才李时珍说秦林与李家有缘，又让他生出了几分忌讳，此时看秦林一脸轻松地说自己学医不精，浑不在意的样子，登时不爽起来：

    庞宪则是连连点头，相比起喜欢耍弄心机的张建兰，他更喜欢秦林。

    张建兰是李建方最看重的得意弟子，偏生出了这码事，他只觉得后背一片冰凉：温疟俗称打摆子，病人忽而寒战不休忽而高烧不退，病势极其险恶，如果不及时治疗非常容易死亡，张建兰既拿错了药物，医馆中其余弟子、学徒们医术还不如大师兄，那病人岂不凶多吉少？

    为了实现平生抱负，为了光大家传医术，与权贵结交、投其所好又有什么不对呢？李建方觉得自己在太医院一定能比父亲干得更好，父亲只做了两年御医就辞职回乡，也许自己能做到院判，甚至，正五品的院使？

    李建方步履轻快，衣袂带风，神态意气风发，并没有注意到父亲李时珍看着自己的眼神多了几分忧虑。

    见牛氏病情大为好转，李时珍安慰她几句，又命学徒从药库取补药送给她服用，然后率儿子和徒弟离开了病房。

    李时珍面带不悦地看了看三儿子，干咳了两声，说：“木槿，你对医学全然不知，如何知道张建兰拿来的药物不对？”

    说到这里，李时珍想到了什么，顿住不再往下说，但看着秦林的目光中，除了慈爱和欣赏，似乎还有别的意味。

    对李时珍提出的问题，他早有了准备，恭恭敬敬地答道：“弟子在家乡时看见一个游方铃医替人治温疟，便是用的蒿草，效果很好。他所用的蒿草捣烂后老远就闻到有点臭，不像张师兄拿来得那么香美，所以弟子就怀疑张师兄拿错了药。”

    听到父亲口中说出“缘分匪浅”四字，李建方似乎想到了什么，眉头一皱，神色间颇不以为然。

    李时珍摆了摆手，“医者首论岐黄之术，讲的妙手仁心，字写得好坏似乎关系不大，古之华佗、扁鹊也未曾见有什么墨宝存世。至于底子差嘛，多教多学也就是了，古有甘罗十二岁拜相，亦有姜子牙八十出山，十七岁开始学医并不算晚。”

    李建方心急如焚地问道：“病人怎么样了，是生是死？赶紧带我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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