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八章 首辅之怒

用曾省吾、刘显一举荡平了西南地区困扰帝国上百年的僰人之乱，可谓赫赫武功。

    张懋修挠挠头，不敢再往下说，事实上有时候和秦林闲谈议论，他甚至觉得秦林对改革的观点比父亲还积极，想走得更远。

    “人才，人才！”张居正冷笑起来：“为父斗垮、放逐的人才还少了吗？高拱、海瑞、艾穆、吴中行还有赵用贤，哪一个不是人才？不能为我所用，甚至站在新政的对立面，这种人的才干越大，危害就越大，越要及早除去！”

    张敬修是长子，隐约从父亲话里听出点口风，忽然心中一动，故意挑道：“王本固真是死了都在害人，父亲为了已死的老贼，和有意招揽的青年才俊反目，小妹也不懂事，就此闹起来，却是何苦来哉？”

    张居正自承不如徐阶，他毕竟不是徐阶。

    虽然父亲很想把耿家兄弟一巴掌拍死，但一则朝堂势力需要平衡，二来他们名望大了也不便贸然下手，所以到现在也没奈何他们。

    突然管家游七一溜儿小碎步地跑进来。

    两弟兄站在父亲身后，看见书信上落款是“南京都察院耿定向”，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孩儿敢保证，他绝不是顽固守旧派！”张懋修也斩钉截铁的做出保证。

    原来这封书信言辞极为谦卑，什么“过去种种不堪回首”、“逝者不可挽，来者犹可追”、“仆愿为江陵相公效犬马之劳”，总之一句话，耿定向是五体投地愿做相府门下走狗了。

    自隆庆元年成为宰辅重臣已有十二年，隆庆六年一跃为顾命大臣，万历元年开始以帝师首辅身份执掌朝纲，至今也到了第七个年头。

    张居正却会错了意，拈着胡须连连冷笑：“老夫且不拿他做一介武夫看待，就算他是宋提刑复生、包龙图再世，那也只是断案之能吏、守成之贤臣，对改革新政、变法图强不世大业又能有什么见解？我看秦某人也是陈词滥调，多半在江南沾了些文人酸气，想顶撞老夫来沽名卖直！哼哼，道不同不相为谋，这话说的可真好听！”

    哥哥闭口不言，张懋修又接着道：“以孩儿愚见，秦林和海瑞、艾穆等人大不相同，以前听他对新政的议论，似乎并非一味反对，而是有他自己的看法。”

    两弟兄闻言大喜，知道秦林迫使耿定向投降，已消除了杀死王本固给父亲布局带来的不利影响，再劝父亲回心转意就容易多了。

    朝着两个儿子道：“定是秦某人捏住耿定向什么要命的把柄，逼得他向老夫投降……这个秦林，他不是退回老夫的手书了吗？”

    “这样啊……”张居正思忖着，忽然眼睛一瞪：“还不把你们妹妹扶起来？你们两个，是怎么做兄长的？”

    多少反对他的尚书、侍郎、将军，甚至同为宰辅大臣，都被他以种种权谋手段革职、流放……

    与其说是为了王本固被杀，倒是秦林忤逆其意使张居正更生气，以宰辅之尊亲笔写下有招揽之意的书信，却被退了回来，更何况书信上还隐约有招婿的意思……老头子不发火才怪呢！

    虎毒不食子，若在普通人家这叫人伦惨变，但朝堂之上从无私德，徐阶所为反而要被赞为壮士断腕，为了扳倒奸相严嵩不惜牺牲嫡亲孙女，实是忠烈之极！

    张懋修讪讪地道：“还是孩儿心急失策，当时那般情形，也难怪人家误会……”

    两兄弟对视一眼，知道老头子这次是动了真怒，作为一言九鼎的首辅帝师，多少尚书、都督都不敢忤逆其意，巴巴的亲笔写了一封书信、隐约间还透露了招婿之意，被秦林拒绝了不说，他还跑去把王本固宰掉了……

    再往下看，耿定向在书信里面提到了秦林的名字，大赞张相爷慧眼识人才，简拔青年才俊不遗余力，颇有古之贤相的气度云云。

    闻弦歌而知雅意，张居正立刻就明白了原委，先是大吃了一惊，继而暗自思忖这个秦林本事倒挺大的，先后把王本固、耿定向这两个清流领袖逼得走投无路，实是员斩关夺旗的虎将。

    张居正拆开封套，他天生才具过人，一目十行的很快看了一遍，忽然就面露喜色，将书信往桌子上重重一拍：“哈哈，耿定向把老夫恶心了这么些年，没想到竟折在秦某人手上！”

    耿家兄弟和王本固是一党，属于顽固保守派，猛烈抨击新政，不论当年的丁忧夺情事件还是前段时间兴国州爆出清量田亩的弊案，他们都像打了鸡血似的上蹿下跳，成天唧唧歪歪的上奏章恶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