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肉在跕板上

    李肆很快就将思绪从这团迷雾中挣脱出来，现在他想这些有什么用？不解决掉赖一品，他连饭都没得吃。

    刘婆子脑袋如鸡啄米般地点头，小心翼翼地进了屋子，片刻后却是一声惨叫，像只大冬瓜似地滚了出来。

    第二天清晨，一行人朝凤田村赶去，路上李肆忍不住好奇，终于找段老秀才问了这个问题。

    “老天？对你们这些草头小民来说，我……就是老天！”

    赖一品不敢再拖延下去，就准备自己冲进屋子抢人，一大一小两个姑娘又从屋里冲了出来，正是关二姐和关云娘。只是关云娘战战兢兢地拖着自己妹妹，可她是小脚，关二姐奋力前冲，她竟然没能拉住。

    这里没有当官的，罗师爷嘴巴也松了，低低叹道：“还能为何？不就是他们太老实了么。”

    明白了这广东府县风波，根源不过是税赋政策上的动荡，由此上升为波及一省的政难，李肆不由慨叹，泱泱华夏，盛于农也败于农，不摆平皇粮的三千年纠葛，华夏就永无出头之日。而真要切进这个问题，根本就是一坛酱缸，无处下手，太复杂了。

    “等我四哥哥回来了，你们可都没好下场！”

    日近正午，金山渡的汛守营房远远可见，李肆呵呵笑了，就不知道那位鸟枪把总，在看到罗师爷带来的行文后，脸上的表情会是如何精彩。

    粗重的喘息和沉闷的扭打声里，游手们将关凤生和田大由死死摁住，这些地痞流氓打架不行，缠人却很在行，两个铁匠空有一身力气，却无用武之地，只是徒劳地挣扎着，同时发出不甘的低吼。

    “谁敢抢二姐，谁就去死！”

    老秀才点头：“没错，他们太老实了，可他们又都没有之前田克五的运气。就想着在丁银一项上能真正‘均平’，虽然本心不一定是怜恤草民，更多还是为了收起钱粮来顺畅方便，却不曾想，得罪了太多的乡绅。”

    罗师爷一个激灵，赶紧插嘴：“李大人其实本心也是怜惜这二位的，只是身不由己。段老先生也该知道，李大人收三成火耗，也不过是萧矩曹规，在此之外，可未增一项杂派。”

    “都是些没用的家伙！”

    老秀才摇头轻笑：“尚藩平定之后，广东税赋之变曲折来回，每一转折，都会掀起风波。去年是今上登基五十年，今年又在筹办六十大寿，巡抚满大人要的只是全省地方安靖……”

    “如今这二位下力过深，几乎激起绅变，而小民又夹在里面，也要借机闹事，各县又在观望风色，侯着此中福祸，眼见波澜将起，满大人当然想着赶紧处置。不是杨冲斗的儿子杨津跑去叩阍，估计部议已经下来了。”

    小丫头话虽然童真，可这发自肺腑，充满自信的语气，倒是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关炉头，你在等什么？你那个脑袋被砸傻了的呆子女婿？”

    命令一下，游手们涌了上来，就要将关凤生和田大由拉开，周围的村人开始躁动起来，喊停的，骂人的，什么都有。

    “他爹，舍了吧，别为了二姐一个人害了全家……”

    段老秀才睨了一眼凑在身边的罗师爷，再看看跟在身后的两个随从，那是李朱绶的家人【1】，感觉没什么好顾忌的，闲闲开了口。

    听到罗师爷为自家东主维护形象，段老秀才和李肆对视一眼，都在无声低笑，李朱绶怎么会不是清官？满天下的官老爷，那都是清官！大清的官嘛……

    “来啊，冲上来啊！爷就站在这，等着你们动手！就怕你们这会痛快了，整个村子都要完蛋！萧把总就在金山渡，爷掉了一根汗毛，今天你们就能等到报应！”

    “干什么！？想干什么！？造反么！？”

    “赖一品，你就不怕老天报应！？”

    “此事千头万绪，一时难以言说，有说私人恩怨，有说触逆上意，可在老夫看来，其实不过是老话重提。”

    “刘婆子，还不进去把人给我领出来？下手可别太重，我赖一品可是很疼惜人的。”

    见到了正主，赖一品喘了口长气。

    眼见周围村人又有了不稳的迹象，赖一品也急了，带着几个游手径直冲了上去，两个少年虽然力气够足，打架斗殴却不是强项，很快就被扭住了手脚，像拖猪狗一般地扯开。

    眼下钟老爷身前的恶狗赖一品来勒索关凤生，村人们也只能在一边沉默地看着。如果真是要砸屋拆房，不给关凤生活路，村人们说不定还会出手劝阻，可眼下只是要一个“小番婆”，大多数村人都觉得还不值得鱼死网破。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另一个人也在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关凤生的表情，那上面的愤懑和无奈就是他的愉悦源泉。

    赖一品高声喝着，村人们顿时静了下来。

    把官兵扯了出来，村人们顿时没了底气，这赖一品，可是个县差，是个官爷。

    “黄梨州说过，历代赋税有‘积累莫返之害’，此时的广东，自前明一条鞭法之后，又在遭受此害。当年田克五能在英德免掉均平银，靠的就是前几任巡抚一力推行的摊丁入地之势，可上有道，下成蹊，不过十多年功夫，类似均平银这样的陋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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