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跳出儒法外，不在五德中

    “你可知道，明亡之因是什么？”

    什么是地之势？

    琴声攀上峰顶后，又渐渐和缓下来，段宏时的话语也放慢了。

    “世人都言，真龙之气，存世不过三百年，以五德更替相承……”

    段宏时再度开篇，这老头的眼神确实厉害。

    说起来，还真跟柏拉图的理想国分外相似……只是柏拉图的理想国只在想象里，而华夏大地上，理想国已经存在了千年，当然，一直是破破烂烂，士人们还在锲而不舍地搭着。朝代更迭不过是垮了一次，根基没有变，蓝图也没变，重新再来就好。没办法，这是他们的田地，就如农人一般，耕田得食是天性。

    李肆有些纠结，看起来这个“一”是宿命，去触动这个“一”，所做的事情，所得的结果，放在后世，是不是要被评价为卖国、汉奸、历史罪人？

    李肆小心翼翼地问：“那么老师您的帝王术，是别开局面了？”

    只是这套东西，不该叫什么帝王术吧，这根本就是看透历史的大学问……

    他也跷起了二郎腿，等着段宏时的高论。

    核心一个问题，段宏时这帝王术，到底说的是什么？

    “那么，地之势，该怎么去看？”

    “一而二，二不能一吗？”

    段宏时遥望山峦，像是在嘲笑某个群体。

    段宏时看向远处的青山，微微叹气。

    李肆已是感悟满腹，以后世的历史学观点来看，这就是华夏大统一的前提，同时也是大统一的代价，像是宿命一般，避无可避。但正如段宏时所言，诸多因素在推动这个一的同时，还有很多因素在化解这个一。这样的东西，很难从道德层面上去评判，但如果仅仅从把握时势的角度去看，还真是另有一套东西存在。

    华夏大一统，靠的是儒法，可并不意味着这是唯一之径，也并不是不变之径，儒法之所以能推着华夏总是内聚，那是因为有儒法背后那些人的利，那些人是谁？

    “老夫之学，不仅跳出儒法外，还不在五德中。”

    段宏时摇头叹气，将李肆带出了屋子，屋外山下有石桌椅，一屁股坐上去，李肆满心的舒畅。

    二郎腿一端，段宏时滔滔不绝。

    儒家的气理之论，就李肆个人而言，那都是群死宅捧着脑袋瞎想出来的东西，最大的特点就是，话说得圆润周到，逻辑自洽，目的就是让别人无懈可击。归结起来，本质就是让儒家士子们能把握所谓学问的制高点，自我YY而已。

    “可你要以为此学是法家之学，那可就大谬矣！”

    看了一眼段宏时，李肆暗道，那些人，不就是读书人么……

    脑子一偏题，身体就开始抗议，跪坐了老半天，李肆腿都麻了，腰也酸了。

    铮……

    李肆问到了要点。

    听到这，李肆也有了自己的理解。

    正说到这，远处琴声铮地滑了一下，段宏时又是一声嗯咳，转回了正题。

    之前段宏时说到的天地之势，李肆还只当是文人随口夸言，可听现在这么一说，还真有什么名堂。这时候琴声悠悠，节奏舒缓，李肆听不出是什么曲子，只觉心神沉静，这琴声是素淡的背景，段宏时的话是浓墨重彩，混在一起，竟然不觉有丝毫杂乱。

    “儒法之言，在书上无比光鲜，落到实处却是满目疮痍。如果把外儒内法当作是金銮玉殿上的制礼，老夫的帝王术则是乡间农人的田头小曲。”

    李肆恍然，得从这样的角度来看啊。

    “你既然能从这书里看出治国根本，本心足以容下地势，老夫可以接着向深里说。”

    段宏时也吐了口长气，刚才一番激论，还着实费了力气。

    “你不必再猜疑，老夫此学，确实脱出了孔儒之锢。”

    “人立于地，食于地，来往于地，地结人道，此乃地之势。”

    他这话出口，李肆皱眉，难道这老头，是王夫之的弟子？王夫之说的就是器中见道，器道合一。算算王夫之现在……死了二十年，段老秀才的年纪，应该还能凑得上。

    “这就要说到老夫之学的第二言……”

    “法家讲天下一民，利出一孔，孔儒讲道统归一，仁礼划一；法家要收天下之兵，以弱天下之民，愚天下之民，以利万世之治，儒家要人不逾矩，心不沾尘，三纲五常，百年如息；法家尊帝王为法王，孔儒尊帝王为圣人，这儒法，本就是天生一家！”

    李肆傻傻摇头，心中只两个字：“臆想！”

    看样子他还准备骂点无耻卑鄙的话，只是眼下这时候，正是程朱理学的酱缸期，要骂孔孟可是很危险的，所以段宏时急急咬住了舌头。

    “看势，得由器而入。”

    段宏时呵呵轻笑，又转了话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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