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幽山祈天

    炎雨抬头看了一眼刚才银光闪过的位置，只见一个着绿袍官服的女子已经向放箭的方向奔过去了，微微眯眼，看清是那个叫瞿袭的女子。既然已经有人去追了，身边的大将军也开始沉稳的调遣人马，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怎么把她们救出来。

    被这一片残红包围的，是一身素袍的男子，每一朵花，都被他柔情的抚摸之后，再轻轻撕碎，脸上的表情，带着让人颤栗的笑容，不时，还轻声低喃。

    久久，他才仿佛回过神来，轻声说道：“季家历代为官，为朝廷效力是季家的祖训。但是到了我母亲那一代，季家有三个女儿，可惜，大女儿很小就夭折了，而小女儿也在生下第二个儿子的时候难产死了，于是，为季家留后就成为了我母亲的责任。”

    她的左边，传来西烈月小声地呻|吟，“我……没事。”

    西烈月还是不太相信，就在舒清为季悠苒包扎好伤口之后，西烈月将手伸向了季悠苒腰部以下……

    “谢陛下。”季悠苒如释重负地跌坐在地上，依着背后的树木，他有些茫然，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

    好在西烈月身手尚算敏捷，一个利落的侧身，躲过的飞掠过来的暗箭，但是因为躲的急，不免身形不稳，倒向一旁，西烈月为了保持平衡，伸手扶住了巨大的香炉。

    这还不算完，卯时就必须在宫门等候，与陛下的车鸾一同前往幽山，为了表示对神明的敬意和虔诚，必须从山下步行上山，更别提那八百级台阶，身为左相，是必须随陛下登上高台顶端的，或者这在别人看来是无上荣耀，可对她来说，真正是一件苦差事。

    想到母皇对季悠苒婚事的纵容，也从不在他家办宴请，让他低调而神秘，难不成：“母皇知道对不对。”

    “炎雨？”这回发出质疑的，是苍素和轩辕逸。

    舒清一副震惊的样子，若有所思的不言不语，这让西烈月不解，舒清这是怎么了？

    这样的说辞，让舒清也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手，这些人怎么可以如此可恶，明明是他们的错，却给孩子灌输这样的思想，那时的季悠苒，是在怎么的心理压力下去假扮女子的？

    祭师宣布开始之后，西烈月也站在了最高的祭祀台上，随着她的登高，八百台阶上按品级排列的官员立刻半跪下身子，高呼道：“万岁万岁万万岁。”

    芪焰也赶快上马，追了上去，她终于知道，炎雨为什么要她回来找他们，那样强烈与外放的强势和力量，是海域的男子所没有的。

    菁葮看着炎雨因用力敲打而染上血痕的手，迟疑地问道：“那你？”

    火光映照下，季悠苒柔和的脸庞，明亮的大眼，油亮的长发，怎么看，都是一个雅致的美人，还有，他喉结一点也不明显，基本上看不出来，还有他的声音，虽然有些低，但是并不像男人的声音，这一切，只是上天的巧合吗？舒清并不这么认为，看着他修长纤弱的身形，舒清轻声问道：“你的身体为什么会这样呢？”

    “季悠苒！你醒醒！”试过几次，她仍没有反映。

    脱下自己也已经湿透的外衣，为季悠苒缠住还在流血的伤口，轻轻拍着她的脸：“季悠苒！”

    虽然很震惊，但是季悠苒前胸不断涌出的血让舒清终于回过神来，将自己已经差不多干的外袍脱了下来，撕成长布条，现在根本找不到止血的药，只有先用干燥的布条将伤口缠住。

    西烈月看着季悠苒惨白着脸，却依然跪着，也心生不忍，挥挥手，说道：“算了，躺下来慢慢说吧。”

    本来剑伤还不是很糟，被水流这么一泡，又没有什么好的药材，真是棘手。

    黑衣人并不由季悠苒和西烈月细想，利刃已经向她们刺去，西烈月的武功没有白练，虽然是两个人夹击，但是目前看来，还勉强可以应付，季悠苒就狼狈得多，好在洞穴并不大，黑衣人被长剑限制了发挥，一时也没能伤到她。

    显然不习惯别人的碰触，季悠苒自己压着胸前的伤口，对这舒清感激地笑道：“多谢，我没事。”

    西烈月并没有回头，平静却冰冷地声音缓缓传来：“你可知，这是灭族的死罪。”

    西烈月轻声说道：“离开这里再说。”黑衣人很有可能沿着河道追过来，要是被他们找到，真是必死无疑了。

    芪焰盯着这不大的高台，既不解又烦躁地叫道：“这里为什么会有暗道？刚才那支箭又是怎么回事？”

    “我再看看，或许有什么机关，可以从这进去。”不知道出口的情况，只有从这里进去，才能更快找到她们。她们在里面多带一刻就多一份危险。

    在西烈月上过香之后，舒清心情甚好的点香，仪式快快完结，是她最期望的。

    又是那样淡淡的无奈笑容，季悠苒故作轻松地继续说道：“等母亲醒过来，一切已成定局。陛下已经送上贺礼，季家也广派喜饼。而我，也成为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季家千金。”

    “陛下您能听见属下的声音吗？”菁葮也用力拍打着周边的石板，可惜一点用也没有。

    变故就在一眨眼的时间，高台本来就不大，上边只站了祭师，陛下还有左右相，这突来的情况让祭师吓白了脸，反应过来之后，立刻慌乱地大叫道：“护驾护驾！”

    罢了，早点结束的好，心里无所谓地笑着，季悠苒挣扎着要起来，舒清扶着他的肩膀，急道：“你最好不要乱动。”胸口的伤口没有好好上药，他这样动来动去，待会伤口一定会裂开。

    一直平静的声音，终于在此时，有了些许波动，似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才艰难地突吐出两个字：“女儿。”

    她话音才落，就觉得自己被人狠狠的揪着，耳边传来一声男人的低吼：“她怎么了？”

    现在朝廷一定也在搜山，他们的时间不多。

    西烈月背起季悠苒，继续向下游走去，舒清，你千万不能有事。

    安沁宣转过身，脸上又扬起了那抹让让轩辕逸想要一掌打碎的邪魅笑脸，故意叹息道：“我有些舍不得清儿，还是，再考虑考虑。”

    舒清与西烈月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见了肯定的光芒，就在黑衣人逼上来的前一刻，双双跳入深潭中。

    “父亲很快送她去陪你！”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菁葮回过神来，向台阶奔去，跑了两步，没有回头，匆匆丢下一句：“你，小心。”便飞快的跑下台阶。

    轩辕逸暗暗咬了咬牙，这个男人，根本不值得可怜。双手环胸，轩辕逸睨着他，啧啧回道：“是吗？留下了也不错啊，凭你的姿色，做不成后主也是个君，挺有前途的。”

    “母亲年轻的时候，生下了大姐，也就是惜抒的母亲，本来以为，责任已经尽了，谁知，姐姐居然先天聋哑，天意弄人，母亲还必须为季家再生一个女儿，来效忠朝廷，光大季家。就这样，母亲在连生了两个儿子之后，年纪也渐渐大了，身体开始负荷不了。但是，家中族长却并不放过她，就在母亲生下我的时候，血崩差点就没命了，当时父亲看着母亲如此受苦，怕再生，母亲真的就会香消玉殒，一狠心，就向外宣称，季家，有了一个……”

    黑衣人看见她们，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看来他们没有想到一同掉下暗道的，居然有三个人。不过很快，他们默契地亮出了刀刃，意思很明显，今天是非要她们的命不可。

    三人只觉得被摔得晕头转向，好不容易停了下去，却因为暗黑，什么也看不清楚。舒清轻声问道：“月，你怎么样？”

    两个人默默无语，一声轻咳打破了接下来的平静。

    扫了一眼舒清的脚，西烈月担忧地问道：“舒清，你能走吗？”

    这样还叫没事？舒清忽然想到了当年的商君，那时的她，都快冻死了，却依然倔强的说自己没事。轻叹一声，舒清无可奈何的放开手，从火堆里挑了几枝燃烧的树干，在季悠苒身边，为他点起了一堆火。

    舒清一路走过来，右脚已经完全使不上劲了，一颗颗冷汗也随着面颊滑落，看清光线，舒清送了一口气，好在这条路还是可以走得通的。

    “月！”舒清正站在西烈月的左边，看见她掉了下去，潜意识的就要抓住她，下坠的力却将她也拽了下去，还有站在右边一样试图拉住西烈月的季悠苒。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

    三人的目标显然是置西烈月于死地，看两人夹击不成，第三人也放弃刺杀季悠苒，转而攻击西烈月，本来应付两人就已经吃力的西烈月，根本没有能力再抵挡，只见一柄锋利无比的长剑向西烈月刺去。

    菁葮一惊，问道：“你的意思是？”

    轩辕逸最后检查货物的数量和种类，像船队的老船长交代了一些事情之后，还看见安沁宣站在码头上眺望着海面，没有上船。

    不能也得能，西烈月已经背着季悠苒，没有余力再来帮她了，撑着地面，舒清勉强站起来，回道：“给我一枝树枝，我可以走。”

    想不到这个暗洞外面竟然有一个瀑布，虽然跳下去，活的机会已经不大，但是他们还是不能冒险，死要见尸。

    等等！

    今日的她，隆重的穿上了登基时的海蓝精丝礼服，宽大的浪花坠地裙摆，将她衬托地美丽而大气。待百官安静下来，西烈月朗声说道：“今日是一年一度祈天的日子，愿上苍保佑我海域国之昌盛，民生富足。”

    领头的黑衣人说道：“追。”

    干燥的树枝，烧得啪啪作响，火光为季悠苒带去点点的温暖，他的思绪也慢慢的飘荡在那些让他寂寞，恐惧，茫然的回忆里。

    “倩儿……”

    舒清手脚麻利的解开一层层潮湿的衣衫，待完全解开之后，舒清却大大的倒吸了一口凉气，整个人呆楞的瞪着眼前的一幕，脑子有片刻的空白，不知作何反映。

    苍素不明究里，扶着她的肩膀，问道：“芪焰，怎么了？你不是去祈天祭祀的吗？”

    习惯了黑暗，大家基本上能勉强看见对方的身影，西烈月走到舒清旁边，蹲了下来，担心地问道：“舒清，你怎么了？”

    勉强的站起身，好在她身手不错，水性也极好，并没有受什么伤。想了想，西烈月决定向下游寻找。

    话没有说完，意思却再明白不过，两人都是忧心忡忡，炎雨本就冷凝的脸，因为沉重显得更加阴鹜。

    确认之后，两人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舒清将季悠苒的衣服烤干，为他慢慢穿上，心里却为这世上的事情，唏嘘不已。商君假扮成男人，有她的仇缘，那季悠苒的背后，又是怎样的心酸。

    将她轻轻扶起，西烈月暗暗心惊，前胸的剑伤一直被水浸泡着，血已经染红了整个前襟，季悠苒的脸上也是一片死灰。西烈月轻轻探了下她的鼻息。

    没走多久，就在一处浅滩上发现了季悠苒。

    想到那双炙热的眼，温暖的怀抱，舒清轻轻叹息，她，还是不能死，她，舍不得他。

    她的胸是平的？平时看季悠苒，确实觉得她身材清瘦干瘪，但也不至于……西烈月瞪着季悠苒，脑子也有短暂的空白，嘴上自言自语道：“怎么会这样？”

    祈愿过后，是上香。

    舒清惊叫：“季悠苒！”完全没有给舒清和西烈月反应的时间，季悠苒的身影已经被激流淹没。

    舒清轻轻抚摸了一下地面，潮湿松软的泥土让她们跌下来的时候没有摔死，可是坐在这样的地上，就不太舒服了。想要站起身来，一股钻心地疼让舒清脸都皱在一起，好在一片漆黑，她的表情没人看得见。

    舒清想要过去接过季悠苒，可是沉重的脚踝，让她抬也抬不起来，一个前倾，眼看就要载到在地，慌乱间，她抓住了石壁旁长出来的杂草。可是杂草承受不住舒清的重量，舒清狠狠的摔在了草上。

    季悠苒微微眯起眼，才看清面前的舒清，她淡淡的微笑，总有一种让人安定的力量。胸口的疼痛，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但是只是这低头一眼，季悠苒就知道，自己苦苦掩藏了三十多年的秘密已经被揭破。

    难不成——

    再次检查石板之后，炎雨挫败地说道：“看来这个石板只能进不能出。而且应该很深，她们根本听不见我们的声音。”

    远远的，苍素就看见了那抹嫣红的身影，只是与这嫣红有着强烈反差的，是略显苍白的脸。苍素连忙走下码头，等待着芪焰。

    站不起来，舒清无奈地说道：“可是我不太好。”

    长剑便毫不留情的没入了挡在西烈月面前的季悠苒的前胸，温热的血液顺着拔出的剑，溅了一地，西烈月一惊，反手夺下一人的兵器，一手接着季悠苒慢慢滑落的身体，一手挽起一个凌厉的剑花，隔开了黑衣人又一轮攻势。

    “恩。”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走近舒清身边，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季悠苒光裸的上身，前胸的剑伤清晰可见，创面也很大，血还在往外渗，原本苍白的肤色，也染上了红潮，不知是因为火光映照还是越升越高的体温造成的，好在，微微起伏的胸膛，显示着她还活着。

    轻轻解开被血浸湿的外袍和衣衫，舒清感觉到了手下灼|热的皮肤，都快烧起来了一般。这下糟了，她在发烧，伤口一定是感染了。

    想着这十几年来的点点滴滴，在她的记忆中，季悠苒是一个儒雅，淡然拥有大智慧的温婉女子，但是，这样的她原来是他吗？

    现在想要往回走，也不可能了，西烈月扶着舒清退后两步，让她依着石壁，准备迎上去。舒清慢慢的往后退开，现在的她，只求不成为她们的负担，洞口已经不远，只要能出去，还有活的希望。

    舒清皱眉：“那个药，有副作用？”

    “轩辕逸！”这回终于轮到安沁宣黑脸了。

    舒清久久都不回答，西烈月以为，可能是伤口太深，血肉模糊的样子吓到舒清了，将衣服架在树枝上烘烤，西烈月起身，说道：“还是我来吧。你过来把衣服烤干。”

    舒清暗暗打了一个呵欠，她也是第一次见识皇家的祭典，真是麻烦。所有参加祭祀的人，要吃素三天，还要在前一天用海域特有的幽昧草和着芍药沐浴半个时辰。泡一个小时，她的皮肤都快泡皱了。

    随着太阳一点点的升高，他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的兴奋起来，双眼也被满地的残红沾染的泛着血腥的光芒。

    还好，还活着。

    西烈月奋力地击出一剑，趁着三人后退的瞬间，闪身入了草丛。

    舒清好不容易坐了起来，左右看看，却不见西烈月和季悠苒的身影，正想着该如何寻找她们，就听见西烈月带着喘息却又雀跃的声音：“舒清！”谢天谢地，她没事。

    “什么？”

    舒清艰难地睁开眼，只觉得周围一片模糊，她的下半身还浸在水里，长长的发丝缠绕在周围的枯枝上，而她，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想要爬起来，手脚完全不听使唤，最后只得无力地倒下。

    祭师响亮的声音，揭开了祭祀的序幕。

    他话音才落，西烈月却立刻起身，将火堆踢乱，用剑挑起地上的土，麻利的将两堆火熄灭，压低声音，说道：“别出声，有人！”

    破晓的第一丝阳光，带着光明的力量，只是在黑暗的包围下，显得软弱而无力。淡淡的金光努力的冲破黑暗，准备照耀怒放着迎接阳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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