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风雨欲来

从小，母亲最疼爱的就是大哥，同样的事情，大哥做了，母亲都会包容，她们很早之前就知道，在母亲前面说大哥的事，最后都不了了之，还会换来大哥白眼和报复。她们之前也劝过他了，谁能想到他真会去刺杀陛下。

    安沁宣拿着酒杯的手一顿，什么都不在乎，只想守护一个人，这样的感情他从前嗤之以鼻，现在也不甚明白。只是最近他心里时常涌现出一些他自己都不明白的情绪，就像此刻，听到这句话，心莫名的就怔了一下。

    听到季悠苒的话，李缘自信地说道：“不是今晚就是明日，近卫军都已做足准备，无论何时结果都是一样。”

    斐汐雯和斐汐歆同时抖了一下，斐汐歆暗暗咽了一口水，小声说道：“母亲，现在人也已经不在了，陛下手上怕是也没有什么证据。”

    “白天也疼了？什么时候开始的？你怎么不说？”诊脉看不出所以然，肖琴心里又急又怕，多年前也是这样，到了晚上胸口就疼，一开始是一两个时辰就过去了，后来就整夜整夜的疼，现在连白天都疼了，是不是说明，他的病情已经越发严重了？！

    肖琴盯着季悠苒，眼中慢慢有水雾凝结，“我跟你说过，很多事我都不懂，也不想懂，我知道自己心里想要什么，在乎什么，守护什么就够了。”

    季悠苒接过她手里的药瓶，笑道：“放心吧，一两个月我的身体起不了什么大变化。”

    腰上又是一疼，西烈月倒吸了一口气，赶紧撑着床沿翻身坐起，不然她的腰非被折断不可。好不容易挣脱了安沁宣的手，西烈月不死心，继续问道：“如何斩草除根？”

    牵连？季悠苒苦笑，何止是牵连，简直是陷入泥潭。季悠苒不说话，自顾地笑，肖琴越发心慌起来，“你别光笑啊！你到底会不会有事？”

    肖琴看向站在一旁的季悠苒，声音冷冰冰的，带着几分恼意，“来找季相，有话告诉他。”

    “都这个时候了，我也不遮遮掩掩。斐氏一族对西烈皇室忠心耿耿天地可鉴，但也不是软柿子，任人揉捏，为保住我斐氏百年基业，也为了西烈皇室的名誉和海域的百姓能安居乐业，斐氏一族愿辅助明君登基。”

    在西烈月对面的长凳上坐下，安沁宣一边品着掠来的香茶，一边说道：“很不对劲，斐汐雯拜访了西烈凌，还是选在午后，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呢。”

    “主子主子！”书房外，家中管事苏茵在门外急急忙忙的叫着，咋咋呼呼的，西烈凌正想骂她两句，又听到她叫道：“户部尚书斐汐雯大人求见！”

    即使闭着眼，安沁宣也能感觉到西烈月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侧过身抬眼迎上她的目光，安沁宣笑道：“下不了手？”

    “你不能留下。”季悠苒的声音淡淡的，却无比坚持。

    西烈凌身后站着一个女子，身上未穿官府，口中说的，尽是朝中之事，“回王爷，斐后薨，陛下下旨免朝三日，今日上朝也说身子不适，有事启奏无事退朝。陛下最近神情恹恹，故此没人敢去打扰，目前朝野大小事务都是季丞相打理。”

    西烈凌早没了之间的生疏防备，起身上前，说道：“愿闻其详？”

    斐汐雯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道：“十日之后，是斐后出殡下葬皇家陵园的日子，到时上皇、陛下和各氏族公卿都会前往，仪式整整三日，最后一日夜里您就……”

    “置之死地而后生。”斐映邀一直紧握手中的龙头拐杖重重地落在青石砖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斐氏一族兴荣百年，岂是一个小丫头想扳倒就扳倒的，羽翼未丰就像遮天闭日，西烈月，你太不知道天高地厚。

    “我叫肖琴，是相府的一名小丫鬟，多年来照顾季相生活起居。惊扰圣驾，求陛下恕罪。”

    斐汐雯摇摇头，眼中带着几分悲愤，声音也似哽咽般，“熙王死后，大哥一直郁郁寡欢，住在熙王府，前些日子我去看望他，才觉得他好些了，想不到，他竟然自缢。我实在不相信大哥他会无缘无故自缢，找了熙王府的人询问才得知，当天晚上上皇和陛下都去了熙王府，之后，大哥就……”

    第一日和第二日都很平静的度过了，芪焰一直是个急脾气，在这陵园里困了两天已经觉得无聊，开始叨叨起来：“明日是最后一日，想不到她们挺能忍的。”

    斐后下葬，场面浩大。灵柩从皇宫一路抬到皇家陵园，百姓沿街跪拜送行。入了陵园，文武百官早已在祭祀高台前跪拜相迎。高台之上，祭司在前，西烈月站在最中间，左边是斐家组长，斐后生母斐映邀。右边是上皇西烈倾华。

    肖琴心中纳闷，又看到季悠苒眉头微蹙神情恍惚的样子，连忙迎上前去，“你怎么回来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这丫头的倔脾气上来了，季悠苒很是无力，“肖琴，你不懂……”屋里还有许多人，许多双眼睛落在他们身上，有些话，他不能说透。

    轻轻搅着茶水，舀一勺茶汤入杯，西烈月回道：“继续盯着她们。”

    斐汐雯微微抬头，小声问道：“母亲，那……现在怎么办？”

    看西烈凌那副吓破胆的样子，斐汐雯心中冷笑，她比起西烈月，差得实在太多。心中鄙吝，面上却未表露分毫，斐汐雯低声安慰道：“泯王不必担心，您只需将西烈月引到伏击的地方，来个瓮中捉鳖，到时斐家会派出最好的暗士死士前往刺杀，必定让她当场毙命。若她侥幸逃脱，那您也只是与她一同受到了刺杀而已，若她当场毙命，您只需推说陛下遇行刺而亡便是，罪名怪不到您的头上。熙王已逝，西烈月如果也死了，上皇就只有您一位子嗣，这皇位还能传给谁？到时斐家再推波助澜，就算上皇心有不甘，也只能将皇位传给泯王您了。”

    斐汐雯也感觉到再寒暄下去，怕也是无话可说。斐汐雯轻叹一声，似有难言之隐，声音也低沉不少：“其实，我今日来此，也是不得已。”

    听到斐汐雯说出肯定的答案，西烈凌呼吸都为之一凛，盯着斐汐雯，暗暗深吸一口气，西烈凌低声问道：“今日你所说的话，可代表整个斐氏？”

    季悠苒看看外面的天色，低喃道：“已经入夜了。为何还没有动静？”

    “是。”菁葮从来都没有太多话，领命离去。

    按照以往的规矩，第一日仪式结束后，三品以下的官员便可离去，三品以上官员及氏族公卿皆要在陵园内留宿，斋戒沐浴，第二日祭安寺的住持会来诵经超度，主持灵柩下葬，让逝者入土为安。第三日做完最后的立碑仪式，便可回朝。

    “是。”

    “……”刚刚才正经一刻钟而已，西烈月对这只妖孽彻底无语了。

    每到这个时候，肖琴都暗暗责骂自己学艺不精，才会让他受这么多罪，季悠苒一看她又低着头不说话，就知道她在自责，想开口安慰，但想到之后会发生的事，季悠苒心一横，说道：“没夜里疼得厉害，不过，止疼的药被我吃完了。”

    “斩草除根！”

    什么叫不见得？悠苒说话少有这样似是而非，肖琴更急了，“你会受到牵连么？”

    听到肖琴的声音，季悠苒抬起头，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回家来了，摇摇头，回道：“我没事。”

    斐汐雯点点头，在一旁木椅上坐下，“前些日子听闻泯王身体不适，不知现在好些了么？”

    “朝野上下，有何动静？”西烈凌靠坐在实木长椅上，深秋的天气，身上便披着厚厚的外袍。

    西烈月又瞟了季悠苒一眼，看到他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西烈月对这女子的身份更加感兴趣了，“你是什么人？”

    “请进来吧。”西烈凌一时想不透，却也不打算得罪，对着身后的女子摆摆手，说道：“你先退下。”

    西烈月摇了摇头，“我在等。”

    西烈月白了他一眼，“废话，朕又不是昏君！”

    “可是……”肖琴看了看天色，低喃道：“现在还未到申时。”

    西烈月轻轻挑眉，看她的吐纳和脚步，武功平平，胆子倒是不小，真不愧是季悠苒身边的人。西烈月看了一眼旁边难得焦虑的季悠苒，心念一转，笑道：“好吧，来都来了，就留下吧。”

    “陛下，斐汐雯今日申时去了泯王府，酉时离开。说话时屏退下人，打探不到她们说了什么。”

    季悠苒低声叹道：“斐后薨了。”

    “好事？”肖琴想来想去也不知道所谓好事是什么，还想再问，却看到季悠苒眉头紧皱，一手捂着胸口，面露痛苦之色。

    西烈月轻“嗯”了一声，继续盯着他问道：“前有猛虎后有饿狼，如何斩草除根？”

    “多谢斐大人关心，本王身体已无大碍！”那场怪病来势汹汹，现在虽有好转，但是她的身体已大不如前，到现在还不能上朝。斐汐雯此刻提起，西烈凌的脸色自然不好。

    两名近卫军押着一名女子进到屋内，女子身穿简单的浅黄色衣裙，裙摆上污了好大一块，发丝也有些乱，好在人很镇定，落落大方地行了礼，“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们为何不早说？”

    “万一，她不去怎么办？”

    肖琴说得很小声，但对于屋里这几个武功高强的人来说，再小的耳语都能听的一清二楚，何况是这样坚定的宣告。

    “敌不动我不动？”

    斐汐雯微微一笑，这才转身行了一个礼，笑道：“泯王睿智。”

    仪式繁琐而冗长，好不容易结束，已是两个时辰后的事情。西烈月走向身后的斐映邀，说道：“斐太史节哀。”

    西烈凌双手紧紧交握，不知是紧张还是激动，抖得厉害，斐汐雯看在眼里，忽然起身，说道：“成王败寇，想成就大事，必是要冒大风险的。若泯王怕了，就当斐汐雯今日没来过。告辞！”

    西烈月微微一笑，毫不吝啬，满满一勺热茶泼了出去……

    西烈凌不耐，骂道：“不过什么？快说，别支支吾吾。”

    看戏看得正入迷，西烈月假意轻咳一声，说道：“你这样贸然闯入皇家陵园，若是被当成刺客，可是会被乱箭射死的。”

    西烈凌本就不算红润的面色，越听越白，此时已是煞白一片，“这是篡位弑君！”惊觉自己声音过大，西烈凌连忙压低声音，怒道：“若她不死，那本王就是死罪。”虽然以前她也在西烈月背后暗算过她，但是，那时她还只是储君，现在有皇室近卫军保护，哪里还有这么容易得手？更别说她此时已是一国之君，现在刺杀她是诛九族的重罪！

    斐汐雯呵呵一笑，“若不是受族长所托，斐汐雯今日又怎么敢和泯王说这些话？自然是家主的意思。斐氏一族只求泯王殿下登基之后，能记住斐氏所尽的心力……”

    “小丫鬟……”态度不卑不亢，仪态大方得体，可不像是什么小丫鬟，西烈月笑道“那你为何来此？”

    “师出无名。”西烈凌最近一直在府邸养病，不作自然不错，她根本找不出理由对付她，派人暗杀她，若是传出去，反倒授人以柄。

    “斐家的人呢？”

    之后的十天，斐家人没再和西烈凌接触，西烈凌一如既往足不出户，西烈月这几日也不常上朝，朝堂上下都有几分萎靡，还有就是平静，平静得让人感觉不对劲。

    科举是季悠苒和那个左相舒清搞出来的，她想提携她的门生倒也不奇怪，反正那些个平民学子在各部也是被排挤。倒是那几位大人忽然走得近，必是有原因的，西烈凌叮嘱道：“你多盯着吏部和兵部那些人，季悠苒你就别管了。”

    说完，西烈月用力狠捏了一下他的下巴，之前的宠溺也没了踪影，轻哼道：“这，才算激你。”

    季悠苒沉默，肖琴欣喜，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季相大人这些年不近男色，是因为，她喜欢女人？！

    “以她那狂傲的性格，您按我说的方法，她会去的。”

    泯王府的书房，今日门窗紧闭，就连平日服侍的奴仆也没了踪影，书房内不时传来低低的交谈声。

    被这样赤|裸裸的调戏、鄙视，对于安沁宣来说，简直是全新的体验，奇怪的是他竟莫名的兴奋，难道说，他就好这口？把西烈月的腰环得更紧，安沁宣大笑，“还是你对我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