刃而解了,兰若……”
这时候一阵刺痛传过我的掌心,我已经飘走的意识才重新回到了这行将腐朽的残躯里边——方才在迷乱之中,我做过些什么吗?……我感到混混噩噩,我的手握到了海莉锋利的剑刃上,只因为这个侥幸,只因为这神奇的附魔之间,我才在又一次入魔的悬崖边止步……
被我拉到身旁的两个巫女迅速打开了“护体神盾”,现在我们只剩下三个人,可不能再有闪失了!
还好,四际只有浓黑的夜色,我们沉静下来顾盼周遭情形,荒凉的沼泽里只偶尔有野风吹送,一片凄清而已……即使我们在越过包围时引起过那些九头蛇怪的注意,它们沉重的身躯又怎么追得上巫女们轻灵的瞬移?
“不!”我痛得大喊。可那是什么,那是什么怪物?!……
※※※
“那个笨蛋……”米兰达痛心疾首,“我根本不该派遣他出去的,我根本不该派走他!……”
我发现巫女们忽然停住了脚步。我略略回头,在我们的来路上空,仍然缥缈着那一片幽蓝色……溿岚泽结界所焕发的魔法光华,在藏青色的天底之上,有若一层飘动的软罗轻纱。
“兰若,只要你们迅速搬回‘光之射手’,魔法阵就不怕削弱啊……”米兰达淡淡一笑。“不要灰心求死,不要说什么‘牺牲’。兰若应当同溿岚泽一并得救!”
“所以,米兰达,让我去吧……”我轻声说着,我尽量不去想象自己现在的腔调和形骸。留在这里,我一无用处。我只能看着巫女们为推动魔法阵殚精竭力,而自己却连一个指头的力量也帮不上忙啊……
于是我在这短短两天里又一次感受了巫女们腾挪空间的神奇魔法。当魔法阵恢复平静之时,已经经验过穿梭时空的我,知道这一次长程“传送”已经完成。
这里,仍然是沼泽,但这里,不但有参天的古木、茂盛的芦苇丛和深色的泥潭,这里还有很多叫不出名字的鲜花,还有……路,一条生满青藓的碎石古路!
“我们才刚刚走出石阵,就被那些九头蛇撞上……”一名负伤的蜥蜴人战士吃力地陈述着,“阮达尔大人断定敌人已经觉察了结界的破绽,就只有决定兵分两路……他要我们务必赶回来,向米兰达大人您通报这新的情况……”
是的,那把魔剑又已经凝在了空中,似乎还隐约地铮鏦作响。巫女们的目光,都正在被它发亮的剑尖牵引着。
片刻之后,我们重新登上了溿岚泽的高坡。狼人侦察兵已经几路传讯,在溿岚泽石阵外围的其他几个方向上,也发现了大批蠢动着的灰绿色怪物,只是因为魔法迷魂阵的效力,才把它们暂时地阻挡住了。不过,敌人对于溿岚泽的合围之势,显然已经形成。
有了同伴的前车之鉴,我幸存的巫女朋友不敢再用护体神盾来抵挡幽灵龙。她用瞬间漂移把我和她自己带到一边,堪堪地闪过了幽灵龙的一击!
“不要!不是你想的这样……”米兰达生怕我误会了她的意见。“我不想让你替我们牺牲,你要有决心平安完成任务!——之所以我同意你现在去冒险,不是因为再没有人选,穆西亚人,决不会躲在朋友背后,让朋友替自己牺牲的!”
不……我绝望地跪倒在地,在那一片夜色苍茫里,我已经找不见来时的道路,我找不到我那几个不幸的同伴,哪怕是她们的尸骸。陪伴我的,除了那一身新鲜的血迹,竟然什么都没有?……
“……而一旦碰到任何强敌,现在你靠什么防身?”米兰达皱起眉头问我。
人的精神力是有限的,而米兰达的精英弟子人数不多,恐怕不可能经受魔法阵的持续消耗!
通过这个魔法传送门,穆西亚人可以在危急之时实现长距离的转移!不过在过去十几年里,这个秘密设施看来根本没有动用过……
它是传说里来自死亡世界的终极力量,在上一次大陆战争里,在德加的死灵大军当中,这可怕的怪物甚至一度拥有比暗黑骑士,比黑勋爵哈德手下的暗黑骑兵更高的战略位置……这曾经是大陆战争史当中让所有生灵闻风色变的可怕名字!
“可现在这个局面,已经不得不有所改变。”米兰达解释道,“我不该让你在这样状态下突围冒万死的风险的,可如果我们坐等阮达尔的消息,那末——无论是对于溿岚泽,对于所有穆西亚人,还是对于你个人——一切都将太迟……”
那位年长的巫女已不在我的身边,她难道终究还是被可怕的敌人所伤?!
“兰若!”朋友的呼声仿佛就在耳边,又仿佛发生在三千里外。我感到一些黯然,我想,我是不是要在此刻真的“结束”了……
我望着巨石阵上空那片隐隐绰绰的幽蓝色。我知道,这个结界的存在,已经保护了溿岚泽城多年无恙。可现在结界重新恢复之后,我在米兰达和她弟子们的表情上却看不到一丝轻松。巫女们结成的魔法阵依然纹丝未变,而那些身处魔法阵中的女孩子个个神情恍若入定。已经听不到神秘的咒语,也看不到什么炫目的光华。知识浅薄的我其实并分辨不出这个魔阵作用的奥妙……我只看到间或有巫女带着倦容从阵中起身离开,而她们的位置,会有一旁等待的巫女即刻入阵补替……魔法阵看来仍在不断推动,难道要维持住溿岚泽城的结界,巫女们的魔法阵竟然不能有片刻停歇?
“幽灵龙!”年长的巫女恨声道。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死灵的本能正在苏醒,它清楚地昭示着我们即将面对的凶险,可是……我们还有能力去改变它么?
“我知道。”可一个已经死掉的人,还怕冒什么“万死的风险”么?与其这样活下去,不如,不如……我阴郁地暗自转着念头……
再见,米兰达。我点了点头。
巫女们匆忙中只有用魔法箭还击,但她们的魔法丝毫没能减缓这怪物的来速!白影一头闯了进来,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巫女们打开的魔法盾上……
还好,至少魔法盾是有效的吧……那巨大的白影在那力量与魔法的强烈撞击之下被反震了出去,而魔法盾背后那个首当其冲的巫女,只是身形略微晃了一晃。
可恶,我该怎么做?!
无论如何,决不能因为我们的这次行动而暴露这个传送门的所在吧。我提醒着我的伙伴。
我振作起精神,让自己的死脸迎着米兰达的笑容,虽然我不敢对自己的命运抱太高期望,但我会努力一试。即使只是为了米兰达,为了仍然在危险中的阮达尔,为了我这些穆西亚的朋友,我也要保全自己直到见到那“光之射手”为止……
是的,那个预感,那个本能!……
“光之射手”呢?他是不是就在左近?就在这段路的后面?
“不好!”我来不及解释,只有伸手去拉我的同伴。她们闪避不开的,因为她们不知道危险来自哪里……!
白骨护墙!
我仿佛感到那血一般的液体在四溢流散,从古树的枝干上,在盛开的野花中,它们竟然在此时弥漫过我们脚下的路面……不,我们简直就是站在一片血沼里……
我已经不再是一个骑士,但我仍然是一个战士。我手中还有剑,我为什么没能力继续战斗?为自己、为支持自己的朋友战斗?!
这……又是怎么回事?!
原来,光之射手一直是隐没在这传送门后面么……所以,即使这些年来他在穆西亚人当中杳无消息,米兰达亦深信他可以在敌兵压境之时招之即来?……
无论如何,我现在真的更想见识一下“光之射手”了。是何许人物,能够让神通广大的米兰达在危机面前这样倚重呢?
“可是,你这样出去,除非侥幸不碰见任何敌人……”当然,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那种不祥的预感似乎又重新找上了我。在遭遇飞龙伏击时那溪谷中流动的鲜血,此刻正漫过溿岚泽静谧的湖岸!轻灵的波光正变成粘稠的血泊,昏暗的天空下隐约弥漫着血腥的芳香。我猛然感到一股莫名的焦渴和疲乏,这恼人的感觉一如溪谷之战中我曾经经历的那样,不,现在这感觉甚至更加强烈百倍、真切百倍……
溿岚泽的湖水正被落日的余辉映成暗红……不,那可怕的暗红色决不是夕阳的余辉……
可我的伙伴,我的伙伴们呢……
“这把剑本来就是公主的信物,而我的血咒会赋予它更多的灵性……”米兰达郑重地说道,“这把剑会引领你们到达光之射手秘密修行的地方的,而光之射手,自然能读懂我附在剑上的信息……”
但现在,最要命的还不是这幽灵龙的邪恶诅咒和它的力量,而是它比毒蝇还快的速度!魔法高强的巫女们,根本还来不及施展魔法就纷纷倒在了它的攻击之下,就在这短短的瞬息之间,幽灵龙又已经从魔法盾的巨震当中缓过神来,再一次俯冲到我们身边!
什么!?我也慌忙抢上前去。那个年轻的巫女已经倒在了同伴的怀抱里……不,我看到了她的手,她的脸……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发生在她身上的可怕变化,这变化简直同加诸我自身的“诅咒”一样地恶毒呵……方才还活力四射的那个年轻巫女,在顷刻之间已经化作鸡皮鹤发的苍老!她仍然在昏迷中喃喃自语,恐怕尚且不知是什么恐怖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两大团魔法骨骸撞个正着!幽灵龙那可怕的冲力竟然把曾经阻止过毒蝇大军的白骨魔墙撞得断开!
“你?……”米兰达感到有些意外,“兰若,阮达尔率领精锐勇士尚且不能顺利突围……你这样的状况,又怎能冒险?!”
“……米兰达,让我去,去找‘光之射手’?……”我欲言又止。我无法习惯自己如今这死灵的嗓音,我不知道,不知道该怎样开口……然而,米兰达,我们不能空守阮达尔的消息,或许,他自己现在更需要有朋友去帮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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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明白你的意思啦……”米兰达仰起头,看了看愈来愈昏暗的天色。“这及时降临的夜幕,将是掩护我们突围的最后机会……”
幽灵龙?!
我有些疑惑,我们现在离开溿岚泽并不远,难道我们这样就过关了么……我们潜出溿岚泽,固然是利用了巫女们巧妙的魔法,还有敌人们尚未熟悉的地形和黑夜,但是……一切竟然会这样简单么……
“他的朋友……”我咀嚼着这句话,我不知道这个蜥蜴人的复述会不会让阮达尔的原话多少有些走样,我甚至不敢确定阮达尔指的这“一位朋友”,是不是便一定是我……可我记得他临行前的关切,那时我已在弥留之际,但我的心醒着,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