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群威群胆

救维蒂斯的……”我咬了咬发干的嘴唇说，“至于我，至于我……”

    我讶异了。阮达尔能看出来！？——就算他知道光之射手，就算他在怀斯滕身边卧底的十一年间有机会同维蒂斯打交道——可是，就连高炎，同维蒂斯朝夕共处十几年的高炎，方才也没有看出我的破绽啊。

    “阿尔维斯！艾克斯！”我纵马在那浩瀚的泥泞中一路踏去，然而首先迎接我的并不是射手团的孩子，而是那些讨厌的九头蛇！这些怪物看来已经在烂泥里扑腾很久，它们的身体已经同肮脏的泥沼混为一色——在模模糊糊的天色底下，我竟然一头撞了过去……

    “那边，那边！”一个女孩激动地向着石阵的一侧抬臂指去。

    照这个架式看来，敌人虽然对光之射手有忌惮，但他们并没有放弃试探和觊觎。

    维蒂斯的马儿，或许是在合群的本能驱使下，自发地接近它的同伴吧……

    天，这是什么时候？！不要说再撞见什么九头蛇——这畜生这样信步乱闯，就是误入一个泥潭泥洞也会让我万劫不复！我用力地勒着缰绳，我徒劳无益地大声呼喝，但这仿佛发了疯的马儿却再不服从我的号令？——这个家伙，是不是竟然也觉察出我不是维蒂斯，不是它真正的主人啊？……

    ※※※

    天色很暗，这正是破晓前最后的黑暗。

    射手团员们众箭齐发！这些笨重的骨架该只是样子可怕而已，至少就我的经验来说，驱役这些庞然大物，其实还不如召唤寻常的骷髅兵有效率——白骨飞龙只能摆摆形状，它们应该是经不住什么真正的打击的！

    现在，我不能暴露兰若的身份。可我无法直接指挥所有那些陌生的伙伴。阮达尔已经了解了我的处境，那末，比较熟悉射手团的他，就是我最好的臂助。

    看着阮达尔痛心疾首的样子，我的心里也一阵伤感。

    我的心里一愣，可现在我顾不了这许多了。借用维蒂斯的身体，我竟然又可以顺利地使用我自己的魔法了？！——那可怕的死灵本能，就不会来了吗？……

    ——“别慌，维蒂斯！”

    如蝗的箭矢准确地命中白骨飞龙的队列，然而这些家伙至多只是摇晃了几下！？那些雨点般的打击仿佛沉没在了那白骨的海洋里，至多只是泛动起了一层微茫的浪花……

    阮达尔迟疑了一下，然后几步迈上了前去。我感到他的身子仿佛微微一震，可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朦胧的背影。

    “——那些白骨飞龙，究竟是从哪里来的？”我脱口问道，“……阮达尔，你说？”

    “我需要这柄剑，因为，我需要信念。”我低声说道。我知道，那是维蒂斯的声音，现在我已经找不到属于自己的声音了……

    我的坐骑已经再度穿出了石阵，我想我已经接近了阿尔维斯的部队——正前方的天空正一阵阵地闪动着银色的华彩，在尚未亮透的天幕下，那只能是“天狼击”！

    “阿尔维斯他们！……”想到这里我不由一惊！

    他们毕竟只是孩子，而那些临敌应变的经验，只有在实战中才能学会。

    “射手团出击了！”阮达尔失声叫道，“……你们，还是决定就这样出击了？！”

    “如果一直咬得那么紧，就算米兰达要把我们接引进城也有困难！”艾克斯分析说，“要安全甩开敌人，让石阵结界起作用，也需要一段距离和间歇啊……”

    我们必须先给敌人知道厉害！让他们觉得光之射手就在我们当中！——只有这样，才能真正让他们“保持距离”、知难而退……

    “你做什么？！”阮达尔在我马后大喊着，但他却不得不停止追赶我。

    够啦……我无奈叹气。我真地不大明白，这个蜥蜴人为什么会愿意这样做。他义气深重，他很有骑士气概。他救过我几次，而我认识他却不过几天。是的，穆西亚人之间有着赤诚地关爱，但他是没有必要这样应承我的……

    不一样！……是的，这决不象我召唤过的那种外强中干的白骨飞龙，这竟然是一支真正有战斗力的白骨大军！在我们惊觉之时，这些可怕的家伙已经接近了我们。这些骨架子不能象飞龙生前那样急速翱翔，可它们狡猾地隐藏了自己真正的实力，在即将短兵相接之时，白骨飞龙们陡然暴起，以出乎意料的敏捷，向射手团扑击过来！

    哦——我堪堪回过魂来，只有暗叫惭愧，此时此刻，阮达尔实在比维蒂斯更象是大家的指挥官。

    “你那个受伤的朋友，是不是叫兰若……”我看到阮达尔的眼底忽然闪过一缕光芒。

    “现在的你，一点不象你啊……”阮达尔吩咐团员们把高炎放上担架，一边却没忘记悄悄开解我，“用不着现在就对自己绝望的！相信我，还有机会的吧……”

    “可是，阿尔维斯呢，他又在哪里？”我很快发现，这并不是射手团的全部人马。

    “阮达尔，最后一程，只有全拜托你了……”

    “这怎么可能……”阮达尔喃喃地说，“可你绝对不是维蒂斯，绝对不是……！”

    “兰若，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有些心不在焉！”蜥蜴人在我耳边低声提醒道。“我们快到了，可这通常是最易遇险的时刻！”

    “光之射手不该救我！……”阮达尔长叹道，“我丧师受辱，最终还要连累朋友！——现在光之射手有意外，那我的朋友，我在溿岚泽受伤的朋友——她又该怎么办……？！”

    “敌人的阵营里，有真正的黑魔法师！”阮达尔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黑魔法，在这个沼泽的传说里，早已经象征着恐惧。

    “……那，是什么呢……”阮达尔停了下来。隔着几重巨石，隐隐绰绰便是溿岚泽那清澈的湖面了。是的，很快，就能见到米兰达了……可我的心里忽然升起了一股疑念，它若有若无，却挥之不去。这种莫名的不安，已经搅乱了我的整个心情。

    我摘下了手中的戒指，把它重新戴在了高炎的指上。

    “射手团员，拿出你们真正的实力！”阮达尔大喝道。在短暂的惊愕之后，团员们现在迅速醒悟了过来。

    “维——维蒂斯……”阮达尔在队伍前边引着路，但他一定还是发现了我的郁郁不乐。“……我们马上就要见到米兰达了，先见到米兰达好么……”

    “你是！……你真的是……”阮达尔一把拉住了我的手臂，他想把我拉得更近！然而他的动作又猛地顿住，只是他火一般的目光，仍在我全身上下蔓延不止。

    我停住了脚步，可是石厅已在眼前。

    “……不，这不可能……”阮达尔的声音明显地颤抖着，“……我总有一种感觉，兰若她还活着……”

    在颠簸的马背上，高炎仍如同婴儿一般酣睡。阮达尔小心地控住缰绳，刚刚恢复不久的他，自己倒是喘息不止。阮达尔扶了扶鞍上的高炎，正好迎住了我跟随受伤精灵的目光。

    这一瞬间，无数道夺目的光练竞相从射手团的阵营中迸发而出，带着强光的箭头呼啸着穿过火墙，在白骨飞龙的队列间纷纷炸开，交织成一整片灿烂的银光——这一刻，即便是初生的日头，也被这骤然高涨的光潮吞没！

    我让射手们团团护住高炎的担架，我把海莉的魔剑抛给阮达尔，我用双手把雷的剑紧紧握住。

    石厅中的光线还是模糊阴郁。那一点豆大的烛光，还摇摇晃晃地罩在我的尸身上。局面突然变故，射手团的孩子们，显然顾不到安排它吧。

    可阮达尔的身子更加剧烈地颤动起来。原来，他真的还记得这句话。在溪谷恶战中，当我接过这剑的时候，便是这样回应他的。

    谢了，阮达尔。可我现在挂心的不是这个了……

    这样不行。阿尔维斯必须尽快摆脱敌人的纠缠。他所面对的，还不是敌人全部主力。一旦让它们把力量整合起来，一旦它们发起真正的进攻，射手团的弱点很快就会暴露的……

    阮达尔的呼喊，很快便随同风声飞散在我的马后。我一度在疾驰中略略回头，但我能看到的，只是那无穷无尽的石阵迷宫。

    我长抒了口气。这个阮达尔，这样就答应我？情势紧急，我根本没有机会同他说明，在我和高炎之间发生的一切——这个蜥蜴人是否真的明白我的意思？

    “难道……难道勃朗希德……”阮达尔没有说下去。看得出，他实在不愿相信，威名赫赫的沼泽军神，会栽在怀斯滕手里！

    ……高炎……“光之射手”高炎！……我忍不住再度回转头，端详着这个仍在昏睡中的半精灵。

    阮达尔用怀疑的眼光望着我，望着我走到那尸体前，望着我把那柄佩剑从尸身底下轻轻地抽出。

    “维蒂斯，这个本事是师父新教会你的么？”身边的一个女孩赞叹起来。“好厉害啊……”

    “我不明白。”阮达尔直截地说道，“但你让我做，我会做到。”

    我感到如释重负。自从离开溿岚泽之后，我终于找到了一个倾吐委屈的对象。短短的时间里，虽然我很难让阮达尔了解发生在我身上的所有事情。但他已不止一次感受过这诡异的黑魔法。先是海莉，然后是他自己。让阮达尔了解我的处境，远比同射手团的孩子们解释来得容易……

    溪谷一战之后，发觉自己受到蒙蔽的“军神”，不是说要向怀斯滕“问”个明白么……

    来吧……战斗可以让我抛却一切，或者暂时，或者永远。

    阮达尔，在这要命的时刻，我把你带到这里，告诉你这一切，不是为了别的。——只是，我需要你的帮助！在目前的情形下，只有你可以给我那样的帮助……

    我感到我的嗓子有些滞涩了，而我的眼睛却被烛火熏得潮湿。我不得不停下来，好在，阮达尔大约已经听懂：“那末……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兰若？”

    不论如何，还是同这些怪物保持距离的好！

    “求你，也求米兰达和所有认得我的巫女……”我咬了咬牙——事实上，刚才我就一直在斟酌着这个问题啊。“拜托你们，不要同高炎提到我，不要让他知道，兰若曾经存在！……”

    “见鬼，这些家伙不一样！”阮达尔失声叫道。

    “尽快，带高炎和戒指回溿岚泽，只有米兰达可以帮他……”我尽量简洁地说，“只有他和米兰达联手，局面才有转还的希望……”

    猛然之间，头顶的天空变得雪亮！我们几个惊得扭转回头，在前营外侧的方向上，天色甚至明亮得刺眼！

    是的，敌人是狡猾的。即便他们确实畏惧光之射手，我和阿尔维斯他们刚才合计的战术，是不是就能够吓住他们呢……其实，我们并没有十足把握……

    “是——”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可它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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