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血的加冕

    我没有任何王者的血统，我从未要求自己作为一个“王者”，我只求在这片刻里面，平凡的我能激发些许“王者的勇气”，“勇气”是每一个人都会有的，这本来就不是王者的专利啊。

    这个印记，就是发自本能的恐惧。

    “王者勇气”寻找新的王者之时，这个世界将面临怎样的危险——关于这一点，那个索默尔·凌可能早已预计到……他培养海莉，更授意高炎培养维蒂斯和整个“光之射手团”，便是想在年轻的继承人中，养成几个真正强有力的“候选人”吧……

    高炎！高炎已经扑了上去，想从维蒂斯的肩头把神盾扳开。但那暗红色的光芒一闪，光之射手竟然被震得落下了台阶。

    “可我看见怀斯滕了，他就在这里，就在我眼前啊……”维蒂斯的眼睛看着我，他的身边除了我，只有高炎和米兰达。维蒂斯应该已经明白过来，她硬生生收回了自己后半截话语。

    剧烈的震荡让我眼前一黑，那一瞬间耳边只剩下嗖嗖的凉风，这一次恶作剧的命运变得太快，我甚至连恐惧都来不及了。

    海莉！海莉的手伸向神盾，“王者勇气”之盾，正如同一团炭火燃烧。

    靠“王者勇气”和圣王的禁咒，勒穆利亚的世界秩序维持了上千年，现在，随着神器的“愤怒”，这个世界的末日已近在眼前……

    “这是‘王者勇气’继续在考验你！”米兰达也说，“神器不会轻易地托付给一个继承人的，它在考验你身心的每一个角落，它在考验你的‘勇气’和信念，是不是有薄弱的地方啊——”

    溿岚泽的晚风吹上我的额头，一丝丝清凉令我的心意更加明净。血红的天空在越来越浓的夜幕里迅速褪色，“王者勇气”的七彩光环被湖风一荡，如一束焰火般缤纷地四下散开，溿岚泽那湛蓝色的湖面上，也泛动着星星点点的神光。

    “这确实是圣王的继承人才可能做到的事！……”霍因伍德诧异地说，“……这个女孩，莫非真地同圣王有关？”

    “可我们当中没有‘王者’。”维蒂斯黯然说道。

    神盾的怒火看来正在平息！维蒂斯竟然真地控住了“王者勇气”，这样只要再维持片刻，差点要毁掉整个勒穆利亚的大祸患就可以消弭无形了……

    天空中那血色的异界仍在蔓延膨胀，海莉高举的神盾也仍然是一片血红！

    “维蒂斯竟然是圣王嫡传的后人么？”勃朗希德感叹道，“斯理普斯家族主政勒穆利亚，那是在特拉洛斯家族之前的年代了……”

    “你走！你干吗要来？！”维蒂斯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委屈。“你救不了我的，我更不要你救！”

    整个身体猛然一沉，我的心也因为这股骤然降临的压力不住狂跳。

    “我也一样啊，米兰达婆婆！”面对着突然冒出来的王位“争夺者”，落在下风的海莉却也没有丝毫沮丧。“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什么王者，我所做的一切，只是我觉得该做的事情……所以，当我用‘王者’来勉强自己的时候，我的‘勇气’反而消失了啊……”

    “高炎，米兰达！”我感到神盾陡然如山丘般坠下，“移开维蒂斯，快移开她……”

    “艾克斯，不要过去！”海莉叫道，“只有维蒂斯自己可以……别打扰她！”

    “放手，海莉！”高炎、阮达尔和勃朗希德，最靠近公主的他们几个陡然齐声喝止！

    ※※※

    “给我勇气的，并不是王者的宝座。”维蒂斯望着高炎，眼睛里闪动着异样的光彩。“师父、还有爷爷……他们都教诲过我，做一个济世的‘王者’，并不是王座上的王者。”

    “不过你始终没有忘记这个光荣的姓氏，”高炎点头道，“今天你做到的事，师父也因你而自豪。”

    “王者——勇气！……”米兰达望着我，她的目光里，带着一种无比庄严地感激。

    他用这种不体面的把戏让自己苟全下来，他原本可能只想趁空溜走——但当“王者勇气”经过身边的时候，这个死灵魔法师还是忍不住为贪婪而冒险。

    闪！——斜靠在台阶上的我挣扎起身，我的身体已经失血无力，只有“本能”异常清晰。

    神盾的光泽正在逐渐改变！虹一般的七彩在暗红的血影中微微泛动，这七彩的光华仍然很淡，但像是在一点一滴的回转——满眼的血红色不知不觉间正在消退，就连头顶那令人窒息的天空，也似乎略略清朗了些。

    “怀斯滕……为什么我现在满脑子都在想那个怀斯滕？”维蒂斯的声音里掠起一丝不安。

    ※※※

    沉重的盾牌让维蒂斯动转不灵，她无法闪避，只能招架或还击。“艾克斯——”维蒂斯迟疑了，“王者勇气”就在她手中，但她反而把它从身侧稍稍移开，生怕神盾伤到冲上来的艾克斯！

    “兰……”变起仓促，即使是高炎的神箭，也没法拦住“王者勇气”的沉重一击……

    “不对！”我的本能深处，却腾起一片不祥的阴云。

    “海莉，不能再耽搁了啊！”巫女米兰达厉声叫道。

    身边却是寂静的，除了我自己的心跳，还有维蒂斯急促的呼吸声。

    “维蒂斯……”高炎深深叹了口气，“你快放下神盾闪开罢，你现在就放下它！……”

    “兰若的整个生命都是特殊的，”米兰达长抒了口气说，“……真地，她是这样特别……我为什么没有早些想通呢？……”

    “王者勇气”竟然被我不知不觉地提了起来！它那无与伦比的重量感呢？现在的我却丝毫感觉不到？！

    “真正的王者，不是因为血统而成为王者的，而是因为他有王者的行为，王者的勇气！”米兰达凝思道，“兰若，是因为你的勇气！原本或许平凡的你，却一次次在生死关头体现出常人所不能的勇气……这正是真正的王者最高贵的品质吧……”

    只要我的“勇气”能支撑片刻，只要有这片刻，维蒂斯或者海莉，或者还有其他人，她们当中必然有人能收拾勇气和信心，承受住“王者勇气”的压力的！

    “王者勇气”！

    这场变故发生太快！高炎的神箭射向艾克斯脚边的地面，神箭的力量震翻了他，但并没有伤到男孩的身体。

    “你？”“王者勇气”正被维蒂斯用双手托住！血红色的光从她的掌心透过掌背，但她的身形竟然凝稳不动。

    “兰，或许‘王者勇气’会选中你，还有其他原因的，”高炎想了想说，“我也同你一样不相信，呈一时之勇，就能够通过圣王在千年以前留下的考验……”

    “我的勇气，就算我有过一些勇气，”我说，“但我的勇气并没有强过维蒂斯，也没有强过海莉——在这段充满凶险战乱的日子里，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付出过高贵的勇气——‘王者勇气’又为什么这样厚此薄彼？！”

    真正的“王者勇气”不该害人的！索默尔·凌唤醒它，不会是让它来威胁这个世界的存亡安危的啊……

    我莫名诧异地探出手，轻轻地抚过盾面。光华悦目的神盾上还留着我刚刚洒落的血迹，每一道血痕竟如同琥珀般闪闪发亮。

    “怎么……”我这才发觉，随着我站直起来，我的肩膀和手臂，已经在把神盾撑离地面。

    “维蒂斯……”我不知做何言语才好。原来我和怀斯滕的两次“恶灵附体”，仍然在这个女孩的灵魂深处留下了印记。

    这并不是光之射手那矫健高大的身影，她的长发在“王者勇气”带起的风声中飘飞，几缕青丝擦过我惊魂甫定的脸，一阵轻微的香，一阵轻微的痒。

    “你在干什么，艾克斯？！”那是阿尔维斯的声音。刚才他和艾克斯都被黑魔法师的傀儡术控制，我和米兰达破解傀儡术之时，他和艾克斯几乎同时倒在我脚边的血泊里……现在他当然已恢复了清醒，但他的声音仍然虚弱。

    不痛，一点也不痛？！受过好几次重伤的我，还分得清这并非重伤之后的麻痹；我的身体虽然无力，但却是松快的——神盾那凶狠致命的一击下，我脆弱的躯壳竟然完全躲过？

    “不是，不是这样的！”我执拗地摇了摇头，“我根本不曾体现过什么惊人的勇气，我的每一次冒险，都只是被生死悠关的命运所逼……我不是在接受什么‘王者的考验’，我这一路飘泊，其实都不过是在挣扎逃避而已。”

    “兰……”高炎在一旁轻声唤我，我感到精神稍稍振作，鼓一口气支起无力的身体。

    圣王的神盾，此刻轻盈得如同一团彩云，它随着我的身影翩然升起，苒苒地移到了幽明祭坛绝顶。

    “我来帮你，维蒂斯！”这时候一个身影突然从一旁闪了出来。

    ※※※

    “当心，这不是艾克斯！”我惊得高喊起来。

    维蒂斯闭上了眼睛，但她的嘴唇在颤抖，她持盾的手在颤抖，她的全身比方才更加剧烈地颤抖。克服这种幻觉，看来决不象一个旁观者想象的那样简单。

    “王者勇气”只“承认”真正的王者，艾克斯、或者其他人过去帮她的话，只会被神器视作亵渎和污辱！

    “你疯了么？”原来维蒂斯是真地认出我，但她对我的态度，却让我很是吃惊。

    她看到的不是怀斯滕，而是“王者勇气”在她心底制造的幻影。“王者勇气”在考验她，她越害怕什么，她的眼前就会出现什么。

    “王者的勇气”？维蒂斯也有？？

    “坚持住，维蒂斯！”高炎的喊声里充满担忧和关切，“相信你自己的勇气，你也有王者的勇气的！”

    米兰达轻轻叹了口气：“这些，都是天意吧？……”

    我的眼睛里只剩下泪水、汗水和乱闪的金星，周围的一切此时我全都不能看清不能分辨，但我分明听到了四际人声哗然。

    阿尔维斯……我扫了一眼这个男孩，他仍然需要巫女们的扶持才能勉强立足——可是艾克斯，与他同时受创、同时获救的艾克斯，现在已经浑若无事？！

    “不，米兰达！‘光之射手团’的所有成员，都只是为了帮助勒穆利亚而来。”高炎说，“击败我们共同的敌人，让这个世界恢复宁静，我们的目的就已经达到……”

    “是维蒂斯！？”我感到无比的意外和惊疑。

    维蒂斯的手仍然倔强地扶住神盾，但刚才那个黑魔法师的冲击显然已经影响了她，至少，已经影响到她全神贯注的“勇气”。

    倾斜的祭坛彻底被砸垮了！神盾包裹着一团血光，如同巨大的车轮从高台的裂隙间翻滚下来！

    天！……这血红色的车轮，正飞速地向我碾过来了。

    “兰若！”似乎所有人都在大喊，但所有人的喊声都仿佛那样遥远，仿佛被一种强大的力量远远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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