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谜之漩涡

    我的回忆仿佛有片刻空白，又仿佛，这一切从未发生。

    “你怎么了，兰若姐姐？”海莉也被我的神情吓坏。

    “如果这是凌的意思，我相信会有奇迹。”海莉是凌的学生，此刻她虽然和我一样不解，但她至少比我更相信凌的知识、凌的“回忆”。

    “你找到了回忆之地，但也是你自己放弃回忆！”笑停了的“凌”重新盯着我说，“现在是你自己选择离开的，你只想找到你那些朋友，只想同他们在一起，对不对？！”

    “你救了我，救了阿尔维斯，如果你有心加害我们，你没必要做这些。”我说，“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说自己是索默尔·凌？”

    “我们先要确定方位，真见鬼……”阮达尔说，“四面都是海，除了海什么也没有。”

    “那怎么办，怎么办？”我望着仍然熟睡的阿尔维斯，我满脑子里想着的却是高炎，还有海莉，还有阮达尔和维蒂斯他们，我的朋友们安危未卜，我其实只是想这个“凌”赶紧告诉我他们的情况，我并没有时间“回忆”，没有时间打哑谜的啊！

    失去他，失去高炎……我默默地低下头，我只是奇怪我的心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受，或许它先前痛得太多，痛到麻木？

    我还是站在这海船上，站在朋友们身边。

    小公主说不下去了。可我们大家都明白，那未说完的话无比沉重。

    是的，我也看见了，生命之环上，赫然激射出一片明亮如电的光芒。

    “好，我帮你，我送你回去！”“凌”又笑了起来。

    我忽然省起，在“上一次”，是什么力量让我眼睛失明，耳朵失聪——这可怕的闪电引起的光和震，让坠入回忆之地的我良久之后才恢复过来。

    “船员没有损失，这才是最大的奇迹。”阮达尔叹了口气。

    可现在漩涡消失，仍然是茫茫无际的大海。那个“回忆”呢，它为什么没有继续提示我？

    怎么办？

    但他不是凌，绝对不是。

    舵被风浪打坏了，就连罗盘也受损失灵。我们的船体多处受创，几乎已经不能控制驾驶。但我们的船竟然没有被涡流卷翻撕碎，这已经很幸运。

    我这才意识到，在我做出这疯狂的动作之后，在全船伙伴的焦虑、惊惧和怀疑之中，只有这个维蒂斯……她竟然安静了下来，仿佛丝毫无动于衷。

    刚才还在犹豫要争夺舵盘的伙伴们已经放弃了，现在就算改变方向，也已经太迟。

    “在回忆之地周围，大海形成结界。在这个结界里，无数的时间和空间无序地交叠。”他说，“我可以把你准确送回那艘海船，我甚至可以让你回去的时间稍稍‘提前’。”

    “那是，那是……”维蒂斯来不及失望和哀伤，她也被这突然的异景惊住。

    再然后，仿佛天地翻覆；再然后，忽然一片宁静。

    索默尔·凌的知识，正在被那难以言喻的“回忆”重新唤醒，是他的“知识”，在暗示我该这样做的……

    闪电！如同一群乱舞的银蛇，只是在一瞬间，蛇群就已经把沉沉的雾气撕作碎片。

    断了！刚才那一声，是银琴的琴弦被拨断的响声。

    如果我把弓给维蒂斯，一切将同“上一次”毫无分别。

    漩涡在凶狠地贴近我们，海船如投石带上的弹丸一般，在涡形的浪旋中快速飞转。

    剑？我记得我的剑已经失落在海船上。可是！此刻我心念一动，那把剑竟然已经握在手中？！

    是的，在“上一次”，在我从海船上消失的瞬间，这个戒指其实也曾经发挥作用。但在上一次，它的作用或许发生太迟。

    我猜不透，一点也猜不到他此刻的念头……我有些无措地兀立在蒲公英飞舞的旷野里，我能感觉到的，只有越来越凉的海风。

    维蒂斯扶着桅杆，她的脸色比晕船还要难看，如果不是有缆索固定，她似乎连腰也不能挺直。她一个人的琴声支撑了这么久，也许已经让那些人鱼感到了不安。

    再后来，那个漩涡就如同噩梦一般消失，再后来一切都风平浪静，海阔天青——确实……这怎么可能的？

    但我没打算举剑，根本没这个打算。

    可这时的我，哪里有心情回味这奇迹般的闪电？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我，可并没有人知道，此刻的我只有比他们更意外、更吃惊。

    前方，前方的前方，镜一般的蔚蓝色中忽然凹下一小片黯淡的黑影，一层层越来越猛烈的巨浪，仿佛如同无数只巨大的手掌，把那片黑影环抱托举……

    她们失去了耐心，突然消失的琴声更让她们疑虑；她们想凑近我们，她们是想把我们“看个究竟”。

    “发生了什么，这怎么可能的？”海莉用力握住我的手，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她确信，眼前的我不是幻影，不是幻觉。“我们明明被吸进了漩涡的最深处！——再后来呢，后来是怎么回事？”

    “我冒称是凌，只是想套出你的秘密！”“凌”盯着我说，“现在你已经识破，拔剑吧！”

    “索默尔·凌，索默尔·凌！”他感慨着，他一个人自言自语着，“你托付的人，是一个好女孩！——但也仅仅是一个好女孩。”

    高炎会在哪里？是的，那些妖女不见得能害他的，但在这茫茫海上消失这么久，高炎可以在哪里容身？

    “当你回到海船之上，人鱼还没有进攻甲板。”“凌”说，“你回忆一下那时的情况吧，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改变那全船倾覆的命运。”

    “高炎，高炎师父呢？”维蒂斯喊着，她在喊，我的心同样在喊。

    “为什么，兰若？”那个人的声音很平静，“索默尔·凌是一个灯神，他的形象可以千变万化，你怎么可以这么肯定，说我不是凌呢？”

    “你能肯定，能肯定吗？”艾克斯很不放心地望着船头，船舵一转，我们的海船就开始不由自主地向漩涡中心的方向滑去。

    在船头前方，平静的海面正泛起一轮又一轮的异状波纹，哗然作响的涛声恍若万千头怪兽呜咽。

    “你不是，因为我嗅得出，你身上的味道。”我苦笑着，望了望自己的手掌，望着“生命之环”上浮动的那一抹蓝光。

    一个人被这浩瀚的漩涡卷进去，水性再好也难得生还的。可就算留在船上又有何益？在那漩涡深处，等待我们整艘船的，不也是倾覆的命运？

    我睁开眼，仍然是明净的蓝天。我略略伸展手足，我能嗅到那甲板上特有的漆味和霉味，而粗糙的缆索仍缚住我的腰间。

    但我此刻只是感到，仿佛另一个人把我的身体紧紧地扑在舵盘上！似乎有另一个人在“说服”我的身体，这个意志是那样强烈，即使我的同伴真心阻止我，恐怕也无法把我从舵上拉开……

    “忘却吧……忘却吧……”人鱼的歌声正萦绕整个船头。

    ※※※

    是的，由于那个“凌”的提示，我才会想起这戒指；可我事先并不知道会有这样的效果，不知道会有这样无与伦比的闪电……

    索默尔·凌，他留在戒指上的威力，正如同一阵狂飙荡向海空。

    闪电漫无目标地射向天空，我并不指望用它瞄准敌人。海上的人鱼们并未被这链形闪电击中，但她们完全被这魔法的威力震慑住，不自觉地停止了歌声。

    “是什么力量？”我不安地望着手中的戒指，我怕，我真地很害怕……

    “我们如果要打，我是不能这样同你打的。”我笑了笑说，“刚才，其实我已经错失最好的机会。”

    “高炎师父，阿尔维斯！”艾克斯嘹亮的声音高高扯起，水手们都在同他一道呼喊，高炎、阿尔维斯，还有先前落水的那几个同伴的名字。

    我还在船上！我的整个身子，正伴随着波浪的节奏一起一伏。

    回忆！回忆？可我该怎样……怎样才能‘回忆’？

    “契约，心愿！”我的心头不由一震，“凌从未告诉我他的心愿，你知道凌要托付给我的，究竟是怎样的事情吗？”

    我对面的那个人，分明是一个死灵。

    “维蒂斯，奏琴！”蜥蜴人阮达尔正疾声大呼。

    我的意识里只剩下呼啸的海浪。

    我冲着他喊，我不得其解。但他正在消失，连同整个回忆之地从我身边消失：“用你自己的‘回忆’吧，一切答案，都靠你自己了！……”他甩下这最后一句，他的语气是冷漠的，象死亡本身一样冷漠。

    他一定已经看出了我的困惑，于是他停了停，才继续解释道：“索默尔·凌的‘化身’，已经附在‘生命之环’上，他生命的一部分，已经同你一体——所以！在你的生命里，已经有属于凌的知识，这些知识可以救你、救你的伙伴——你只是需要用‘回忆’把知识想起来罢。”

    因为我没有理由这样做，我没有理由把他当作敌人的。

    所有人都不会知道，刚才我们避免了什么……所有人都不知道，除了我自己。

    “凌……”我感到一万分地强烈不安。

    “索默尔·凌？索默尔·凌？”我依稀听见海面上传来一声声讶异，原来这些人鱼不但有比少女更恬美的歌声，她们也象常人一样说话和思考？

    可这一次！在人鱼接近船头之时，我业已把生命之环高举过顶。

    凌同我签订的是怎样的“契约”？他救了我，就要我成为被他控制的工具么？他已经这样做！他让我“信”他，信他的“回忆”，因为凌，刚才我竟然要一干同伴与我同赴生死难测的险地——这样做，如果我还是兰若，仅仅是兰若——我会不会这样做的呢？

    我的视觉已恢复正常，透过那漫天飞舞的蒲公英，我看清了对面那正在说话的人。

    整个船头，水手们相互慰问的话语声已经轰然一片。

    “链形闪电！”海莉失声叫道，“凌的魔法，凌的强魔法！”

    无论如何，不管你想对我做什么，先帮我找到高炎，让他平安回来！

    人鱼没有攻上甲板，我的伙伴还没有被催眠术压倒！——“凌”是说，他可以给我这个机会，送我“回到”那个时刻？！——这个凌竟然有这样的本事，改变结界中的时间，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情吗？

    “你相信吗？维蒂斯？”艾克斯有些怯怯地问他身边的女孩。“凌会有办法……怎样的办法？”

    “死物吗！？……”对面的“凌”深深叹了口气：“既然如此，你该明白我们是势不两立。”

    “凌选择同你订立契约或许是有道理的吧，”“凌”若有所思地说，“或许，他真地相信你能完成他的心愿吧……”

    如果那是凌，他不仅是在同一个躯壳里，甚至，他是在我自己的意识里……不，他就是我自己，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只是那原本被遗忘的部分，在重新醒来……

    “索默尔·凌？……是因为我，因为我引发了‘那种力量’吗？……”我拼命“回忆”着，我想在我刚才经历的种种离奇的事件里找到答案。

    “凌！为什么？……”我想问，但此时此刻，就算这个大魔法师的真身立在我跟前，怕也不是回答我问题的场合。

    “这里是回忆之地，是凌在这个世界的修炼之地。”半晌之后，他才再度开口，“在这里的每一个修行者都只能靠自己寻找‘回忆’，你也只有靠你自己。”

    “你说得没错，”“凌”点头道，“你为什么没有这样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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