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章 一个巴掌拍不响

    一个玉镯子，一对金耳坠，捧在他粗糙的大手里，那么轻，却又那么重。这就是娘的生命，娘的梦想，娘的全部啊！

    子坚打开门，看到柱子着急的样子，惊道：“柱子，你娘又犯病了？”

    子柏风这张嘴，真是惹祸不浅啊……

    慢悠悠吃完早饭，冷敷和药膏才见了效，脸上稍稍消了肿，一边眼睛能睁开了，对着水盆一照，就看到一个大巴掌印肿起来老高。

    顶着一个大手印，到村子里去难免会被人笑话，所以子柏风出了门就直接向山上走去。

    柱子记得小时候，娘手腕上那水绿水绿的镯子，映得人眼花。

    子柏风那个委屈啊，他怎么知道自己以前的自己说过那么难听的话，虽然又是真话……

    “娘，娘……娘，你又犯病了？”柱子大吃一惊，翻身坐起来，来不及点灯，就慌忙打开了窗户。

    “柱子啊……其实柏风那孩子说得对，娘的这病是治不好的，一直拖着反而更受苦……你是和石头他爹一起长大的，你看石头都那么大了，你还没找到媳妇，这都是娘拖累了你啊……”她拉着柱子的手，刚刚四十多岁的年纪，她却已经干瘦如同七八十岁的老人，一双手上没有二两肉，如同鸡爪子一般，却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牢牢钳住了柱子的手臂，不让他离开。

    “其实娘没送人，娘把它赎了回来，这是你爹和你外婆给娘留下的念想啊，娘不能没有他们啊……”

    “娘……”柱子只想哭。

    子坚看着兄弟俩打闹，嘴角扬起一丝笑意，自家儿子确实是和之前不同了。若是往日里，自家儿子怕是已经拉着小石头，教导他什么叫“兄友弟恭”了。

    “柱子，你摸到了吗？”柱子娘问道。

    小石头哦了一声，出门去了，然后又把一只脑袋探回来：“没人！”

    子柏风迷迷糊糊从睡房里走出来，揉着眼睛，道：“柱子叔，怎么了？”

    小石头领了这份嚣张，回头来又惹子柏风，道：“哥，你不敢打我！”

    探头看了看，外面果然没人，子柏风这才拎着一个小木箱，出门去了。小石头这个跟屁虫，当然是翘着脚尖甩着膀子，忽前忽后地跟着去了。

    半夜，柱子被一阵急促的喘息声惊醒了，旁边不远的地方，娘的喘息声如同风箱一般粗重。

    “娘死了，不用棺材，你爹连个尸身都没留下，我连个合葬的地方都没有……你就把娘裹了，埋在那块大石头旁边吧……”

    小石头在旁边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问道：“哥，疼不？”

    柱子只是哭。

    “我去拉来给你。”子坚二话不说，转身去了。

    “娘，我摸到了。”柱子的声音闷闷的。

    “嘶……啊……”子柏风捧着一块湿毛巾，毛巾浸满了冰冷的泉水，捂在侧脸上，小口小口吃着早餐。子坚在对面看了，忍不住摇头，叹息。

    “啊……”子柏风一声惨嚎，倒退了两步，捂着肿痛的脸颊，脑袋一时间有点转不过弯来，我哪里得罪他了？

    “你十七岁那年，被狼咬伤了，石头爹把你背回来，你发了烧，烧了三天三夜，娘把这镯子和耳坠子都当了，给你治病……后来你打来的那两头鹿，说要留下皮给娘做个褥子，娘送人了，你还不高兴……”

    从山下这个方向抬头看去，就能看到一条小溪蜿蜒而下，潺潺穿过村子，汇入濛河。而半山腰处，隐约能够看到一块大青石。往日里，子柏风日夜读书，嫌子坚在家里做木工活太吵，经常带着诗书笔墨到那大青石那里读书写字。

    虽然被柱子打了，不过子坚倒也没记恨柱子，还跟他一起去把柱子娘搬上车。柱子是现在村子里最好的猎手，最大的大力士，他一拳头能把狼崽子的脖子打折了，前两年跟邻村的一个混子打架，一巴掌把那人的耳朵打聋了，若不是占着理儿，怕是要吃牢饭。如果他真下狠手，现在子柏风早就站不起来了。而且，自家这个嘴欠的儿子，确实是该打。

    “你过来看我敢不敢！看我的密宗大手印，招打！”子柏风挥舞着巴掌，虎虎生风。

    “柱子啊，你再摸……”

    他对小石头道：“小石头，你出门看看外面有没有人，特别是后山方向，等到没人就告诉我一声。”

    “你说疼不疼？”子柏风没好气地一扬巴掌，“我让你试试疼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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