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漫长一夜

    沈香雪幽幽道：“人家已够难过，你仍要向人家说狠话。”

    他乏辞以应，惟有耍无赖。

    依他估计，香家栽培出霜荞和沈香雪，妙用无穷，该不让她们沾手人口贩卖方面的任何事，甚或不让她们晓得，以免导致她们对自身形象有负面的想法，使她们能出污泥而不染。

    她在上方展开身法，他在地面贴着屋墙半廊往后进掠行。

    如硬将沈香雪塞给他，不单使他怀疑，且引起反感，可是如今来个欲擒先纵，到异日再让沈香雪接近他，则为水到渠成。两者相距，何止千里？

    龙鹰为之语塞，惟有叹一口气，拖延些时间以忖度如何可答得恰到好处，再现一个苦涩的笑容，道：“怎会讨厌？却免不了对祸福无常的恐惧，进退两难。”

    再一次证实台勒虚云的至理明言，你如何看外在的天地，外在的天地就是如何。

    只恨龙鹰没法纯凭两句话下判断。道：“二姑娘如何向令尊交代？”

    龙鹰动了，穿窗往外。

    龙鹰于初更时分返抵日安舍，甫进院门嗅到沈香雪的气息，察觉到她在厅堂里。

    沈香雪不满道：“正中你下怀，对吧！”

    沈香雪带着一阵香风，消失门外。

    美人儿既对“范轻舟”生出不该的感情，另一方面又欲效命香家，将儿女私情抛往一旁。

    沈香雪沉默片刻，轻柔的道：“爹没着香雪做任何事，只告诉人家与你达成和解，不阻止我们交往，但再不可随便，不懂珍惜自己。”

    终于往他望过来，迎上他的目光。

    沈香雪起立道：“我要走哩！”

    龙鹰拍拍大腿，悠然道：“二姑娘要谈情说爱吗？先给小弟坐到这里来。”

    美人计厉害的地方，就是对方的美丽，足抵销对她负面的看法，尽朝好处想，情不自禁，像现在的她，即便想到她仍试图害他，却没法口出恶言。

    今夜正是不测的一夜。

    沈香雪现身于此，告诉他没人晓得她来找“范轻舟”，如属实情的话，间接证实了台勒虚云的阴谋全面启动，没闲理会“范轻舟”，沈香雪趁此人人难分神分身的一刻，到来与他说密话。

    她依台勒虚云的指示行事，可能性绝对存在。

    沈香雪大嗔道：“爹有一套功法，可察觉人家和你干过什么事呵！”

    龙鹰进一步肯定心中的怀疑。

    龙鹰道：“二姑娘做人公道点，如你是我，可怎么办？准看不准碰，是苦非乐，且不晓得二姑娘是真心相许，还是续施美人计，否则二姑娘怎会说不想令自己为难。”

    两盏六角灯笼悬在大门两旁，照亮了登阶之路，在西北风里摇摇晃晃，光移影动，于今夜的特殊气氛下，带着说不出来的诡异。

    现时的沈香雪是自发的来找他，还是奉台勒虚云透过香霸向她发出命令，龙鹰无从分辨。她情绪上的波动，往任何一方向诠释，均可言之成理。

    台勒虚云深悉人性的弱点，不容沈香雪感情用事下坏他大计，厉害处是他可化沈香雪此一弱点为强项，拴着“范轻舟”，扬州城外的刺杀，巧妙利用湘夫人和沈香雪与他的暧昧关系，差些儿就算倒龙鹰。

    同时想到有人曾警告她，不可以和“范轻舟”再一次有肉体的关系。

    抛开其他思量，独立看这两句话，道尽她对“范轻舟”的情意。

    他们的对话渐趋香艳刺|激，此时的沈香雪，非常诱人。

    沈香雪嗔道：“这叫谈情说爱？是算旧账呵！见回香雪后，你有哪一句是谈情说爱？”

    思索间，他登上门阶，推门入内。

    暗呼好险，没入园林暗黑处去。

    他终尝到类似符太和柔夫人间暧昧的男女关系，情人敌人，一线之隔。

    沈香雪一身紧身武土服，坐在靠东窗的椅子里，在暗黑里默默凝视他。

    远处响起二更的报时声。

    沈香雪一怔道：“那是无关痛痒的小事呵！想不到你放在心上。你究竟想不想晓得人家今次为何要与你见面？”

    沈香雪以蚊蚋般的声音道：“离开了，再不要回来。”

    胖公公屡次训诲他，教他勿要将自己的感受和看法，套在别人身上，因可以是南辕北辙的分别。没有一个人是相同的，人性的复杂度超出任何人的想象之外，牵涉到男女间的恩怨纠缠，更是扑朔迷离，如果龙鹰简单地认定沈香雪对“范轻舟”生出情愫，忽略香霸对她的影响力，她在香家那个奇异独特环境培育出来的心态，极可能“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大家心知肚明是一回事，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龙鹰忙分她心神，道：“二姑娘晓得令尊和小弟做成交易吗？”

    龙鹰试探道：“二姑娘晓得你爹今天和小弟说过什么吗？”

    龙鹰为之一怔，她的答非所问，本身已赋予了这句话深一层的含意，似准备告诉他一些“范轻舟”不晓得的事。

    事后沈香雪大病一场，当时他没作深思，现在为要应付她，驰想种种可能性，因而猜想身具媚术的女子，不可爱上施术的目标，沈香雪犯上此忌，出了岔子，就像湘夫人与杨清仁的历史重演。

    龙鹰摊手道：“二姑娘请说。”

    此夜比之以往任何一夜，漫长难耐。

    沈香雪道：“是以前的事哩！人家想指出，在大江自由自在不是更好吗？何用到北方来践这滩浑水？”

    龙鹰自问是幸运的，直至举派逃亡的一刻，他保持着童稚的无忧无虑，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光景，从不多想明天的事。当开始动身逃亡，他强烈感受到师兄们的恐惧，在那一刻，他成年了。受感染下，他开始去想未来的事，一切烦恼因之而来。他懂事了，面对不测和死亡，那是在此之前从未想过的，也是成长的沉痛代价。

    点头道：“多谢二姑娘忠告，道理我是明白的，现在想不走亦不成。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已足令我错失良机。”

    在台勒虚云手上，有湘夫人和沈香雪两只厉害的棋子，利用的是男女间微妙的关系。她们成为了诸路不通下沟通的桥梁，没法达致成果是因他是身具“种魔大法”的魔门邪帝，否则早死了多遍。

    从这个方向去看，符君侯该属香家族人，故被委以重任。当然！香家生意庞大，不得不借助外人，像宋言志和弓谋般，属外人里的自己人，仍不得参加核心业务的运作。想破香家的大业，实非易事。

    沈香雪咬着唇皮，轻轻道：“这是人家今夜来找你的原因。”

    沈香雪抬头望来，道：“你真的这般看呵！”

    龙鹰道：“交易不重要，重要是生意伙伴的关系，你我之间再无障碍。既然如此，二姑娘为何劝小弟勿要到神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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