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帝阙

    没头没尾，不按制度，不是表章，便连文章也没有起这种名字的。

    那小太监哈了腰，也低声道：“回老管家，大家已经醒来，刚洗了把脸，吃了一瓣胡瓜，这会子散困乘凉呢，您快进去吧。”

    玄宗皇帝闻言微微颌首，然后便再次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子，就见已经七十一岁高龄的广平郡开国公宋璟缓步而来。

    玄宗见状纳闷，便皱眉看向高力士。

    由此可知这座城市的气魄之大！

    只是，这土地兼并与藩镇权重两个字眼，却还是第一时间就引起了他的好奇心。

    刚才还一直半闭着眼睛的宋璟闻言挑开眼皮看了玄宗皇帝一眼，躬身道谢：“臣宋璟，谢皇帝陛下！”

    玄宗闻言睁开眼睛，呵呵一笑，招手道：“将军来了，且来，来，朕正在想事情，你素来主意稳健，可来为朕一谋。”

    时值午后小睡初醒，兴庆宫内的南熏殿静静悄悄，那殿内殿外虽也有几十个太监丫鬟等敛手肃立分列两侧，却是连咳嗽都不闻一声。

    宋璟闻言精神一振，道：“此文所论，发前人所不曾见，明今人之所不曾知，且论事缜密，将土地兼并与藩镇权重此二事条丝缕析，兼且又有老成谋国的处置之法，此不为国之雄文，何为国之雄文？”

    而即便如此，自从长安城建成之后至今百余年，这盛大的大唐帝都却居然从未发生过任何拥堵之事，别的不提，单说那被称为“槐街”的朱雀大街，便足足阔达六十丈！纵有百万人口万千车马，亦可从容熙攘。

    这时节一个高大威武的中年汉子走过来，他看去约莫五十岁上下，长个子，方脸膛，面白无须，气概非凡，生得甚是英伟丈夫，更兼穿了一身紫袍，看去愈显仪表堂堂，虽然那声音听起来有些偏于尖细，却也不伤其沉稳之态。

    这座城市肇建于隋，而发扬于唐，它布局严谨，结构宏大，建筑风格恢弘壮丽，而且最关键的是，在眼下这农耕时代，这座城市里居然汇集了超过一百万的人口！

    进了偏殿，宋璟口称万岁正要施礼，玄宗皇帝虽然冷着一张脸，却仍是摆摆手，对高力士道：“搀住了，不必拘礼，赐座吧！”

    说完了，他摆摆手，再也不看宋璟。

    只是当下他这怒火不小，也就是一开始客气了一下，等到宋璟坐下了，他便拿起榻上的奏折，在手里晃了晃，带着三分怒气地道：“卿且说说，这份奏章，你可曾看过？”

    高力士闻言笑笑，“陛下青春常在，此不过小家子语，何必在意。”

    “此文……如何？”

    便是玄宗皇帝陛下，对待宋璟这样的国之老臣，也是向来都客气三分的。

    高力士闻言迈步撩开珠帘进去，再次施礼，然后才笑道：“大家，您刚刚醒来，不宜多思，不如且出去走走，也是散散食。”

    若论天下城池之大，整个中国古代史上，首推大唐长安城。

    “国之雄文也！”

    眼下朝中出了宰相之争，让他这位开元皇帝大伤脑筋，自然是一听高力士提起他，立刻就想问问他的说法了。

    高力士就在一旁伺候着，一言不发。

    玄宗闻言精神一振，问：“他怎么说？”

    欣赏完字体，玄宗皇帝这才开始看奏章。

    一连看了三遍之后，他捶床而起，“李曦？这是哪里的狂放小子，岂敢预言国事耶！”

    高力士垂首不语。

    又道：“吾用韩休，为社稷耳，非为己身。”

    宋璟闻言施礼告退，他却又道：“唔，爱卿为国操劳一生，今耋耄矣，仍不忘为国奔走，当厚赐之，李林甫有能，便着他代朕抚恤之，嗯，记得爱卿曾一再告老，要回洛阳养老，嗯，朕亦不忍心爱卿如此耋耄之年仍为国劳苦，这便准了，你可自去洛阳。”

    在宋璟这等几朝老臣，又是国中贤相的面前，高力士倒是不敢托大，当下客客气气地躬身一礼，道：“大怒。”

    玄宗闻言大笑，光着脚起身下榻，道：“此言正是！朕当时便说，吾貌虽瘦，天下必肥。萧嵩奏事常顺指，朕寝之不安，韩休常力争，朕寝乃安。”

    高力士闻言缓缓退出偏殿，径直走到殿外，叫过一个小太监来耳语几句，那小太监顿时便会意地扭头跑开。

    国朝定鼎初期，百废待兴，便是太宗皇帝陛下励精图治，却也只是给后辈们留下了一个好底子罢了，终他一朝，大唐朝廷的财赋始终都是紧巴巴的，因此在那个时代，由太祖而太宗，再到高宗朝前期，皇帝们一直都是居住在皇城之内的太极宫、掖庭宫等处。

    说起这兴庆宫，就不得不提到大唐长安城的三大宫殿群。

    高力士闻言俯身称贺，“大家千秋，乃大唐之幸也！”

    高力士，本名冯元一，祖籍高州良德霞洞堡人，曾祖冯盎、祖父冯智玳，父冯君衡曾任潘州刺史。他幼年时入宫，由当时的大太监高延福收为养子，遂改名高力士，极受当时女皇帝武则天的赏识。后来追随当时为临淄王的玄宗陛下连续发动了两次兵变，最终帮助玄宗登上帝位，堪称是这位开元皇帝最为宠信的人物之一。

    可谓粗俗矣！可谓不知文法矣！

    此人便是高力士。

    一直到高宗后期和武则天的武周时期，朝廷积累数十年，开始有钱了，于是乃大兴土木，这才有了大明宫。而那雄浑壮阔的含元殿，便也成了大唐的象征。

    玄宗闻言无奈地看看他，问：“卿亦以此言为是耶？”

    开元二年，玄宗皇帝将其同父异母的四位兄弟的府邸迁往兴庆坊以西、以北的邻坊，将兴庆坊全坊改为兴庆宫，后来觉得还是不够大，便干脆就把北边的永嘉坊给圈进了大半个，其间殿台楼阁之处，颇费巧思，而草木奇石之用，又极见意兴，更有勤政务本楼、花萼争辉楼等等，极得开元皇帝陛下的欢心，一俟建好，便立刻入住，于是这里也就成为了整个大唐的政治中心，号为“南内”。

    玄宗闻言呵呵大笑。

    此时来到殿外，他低声问一个领班小太监，“大家可曾醒来？”

    然后，他笑笑摸着自己的脸，问高力士，有人道：“韩休为相，朕容貌消瘦矣，将军观之如何？”

    玄宗闻言一愣，然后便紧紧蹙眉。

    他乃是玄宗的“家中老奴”，开元皇帝亲口所言，“力士当上，我寝乃安”，意思是说，有了高力士在宫中当值，我就可以安稳睡觉，由此可见其在皇帝陛下眼中的地位。

    于是，平康坊内满楼红袖，曲江池畔游人如织，大雁塔下香客如云，便说是挥汗如雨呵气成云亦不为过，其车马如龙冠盖云集之盛况，堪称繁华富丽已极矣。

    宋璟闻言点头，道：“老臣灯下读之再三，冷汗涔涔。故不敢不敢献于陛下。”

    当下想了想，他道：“韩休为相，正是中书令大人所举荐，照常理说，韩大人理该感激万分才是，可若是那样，这朝廷可还是大家的朝廷？”

    而在眼下这长安城里，能享有如此一座盛大宫殿的，自然只有当今的皇帝陛下，尊号曰“开元圣文神武皇帝”的唐玄宗。

    玄宗见状先是一愣，继而笑着接过奏章，却是忍不住骂道：“宋璟有本，自己送来便是，何必还要你转呈。这个老头子，越老越懒，也罢，回头就准了他，让他回洛阳养老去。”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