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意料之外

    苏明成轻笑了起来。

    飞天船缓缓降落到地上，舱门打开，一大群人风尘仆仆的从里面出来，其中三个人走在一起，看上去全都面黄肌瘦，身材矮小，毫不起眼。

    已经踏足练气十重的他也想试试自己的身手。

    底下五光十色的遁光顿时亮了起来。刘家请来的这些修士一个个都只顾着自己保命，他们本来就和谢小玉没什么仇怨，只是为了刘家许下的好处而来，此刻看到谢小玉几个人凶威太甚，这些人全都觉得刘家给的酬劳太低了。

    “带我们过去，否则我们自己找。”

    和谢小玉交手的那个老道也放出五、六件法器，周身光芒四射，五彩缤纷。“没想到你会为了一个认识不久的人冒这样的风险。有必要吗？”

    银针轻轻在中指上刺了一下，一滴血珠被挤出来，点在蛊身上。

    “万一没找到李喜儿呢？”

    “换成平时，我或许不敢碰那些当官的，现在却不同。那位钦差大人还没离开，各大门派的人也都在这里，安阳刘家又刚刚做错一件大事，害得朝廷失去很大的利益，这位守备大人将刘和藏在自家府邸中，本身恐怕就不想张扬。”

    “是有这样的说法。翠羽宫的各种阵法里，鱼龙幻变阵排名第六，幻天蝶舞阵排名第十七。不过这要看什么人用，在你我的手里，幻天蝶舞阵的威力绝对超过鱼龙幻变阵。”

    “把你的鱼龙幻变阵拿出来。”

    谢小玉的飞剑喷吐出三百五十九枚剑符，飞剑和剑符时而化作一团团忽明忽灭的光云，时而恢复成本来面目，时而又隐没不见。它们呑吐的剑光暗淡柔和，却又锋芒暗藏，更厉害的是光云中传出一阵悦耳的仙音，似乎是钟磬丝弦所发，又似乎隐约有女人轻声吟唱。那声音很轻，但是穿透力极强，不管修士还是普通人，听到那阵阵仙音全都变得神魂顚倒。“全都醒来！”

    那团蓝色光影瞬间敛去，露出一个白面无须的老头。

    回到屋子里，谢小玉取出一根银针说道：“伸出手指，我要你一滴心血。”

    刘和连连点头。他一直觉得自己最大的弱点就是手上没可用之人。

    萧山别业笼罩在一股蒸腾的灵气之中，浓郁的灵气打着漩。

    “也不会是齐连云买的杀手。”

    谢小玉这么说，就是想找一个台阶下。

    “黑刺社？那是什么？你听说过吗？”

    “普通的情蛊哪里显得出我们的手段？”

    “不错。”

    “让我服软？”

    法磬双手结印，十几道剑光闪烁着飞了出去。

    苏明成负责驾驭遁光，谢小玉双手掐诀，一道剑光从他的指尖疾射而出。

    谢小玉沉吟起来。好半天，他又想到一种可能:“会不会是你们手下的人想拍你们马屁，所以找了黑刺社？”

    谢小玉说道。

    “啪！”

    屋子里传出一阵嘤嘤哭泣的声音。

    谢小玉摇头道。这种事就算发生，也是十几年后。

    李喜儿最怕的就是这种事。

    底下那些修士终于清醒过来，其中一个人朝着谢小玉一指，两道乌光如同黑龙交尾一般互相缠绕着，朝谢小玉飞了过去。

    谢小玉仔细地观察着雨水落下的痕迹。

    老奴的话很有说服力。谢小玉也听苏明成说过，当初姓齐的并没有拿出直接的好处，只许诺事成之后给他一笔报酬。苏明成认识姓齐的，所以肯认这个帐，黑刺社却不可能允许别人赊帐。

    苏明成和法磬稍微一想就明白其中的关键。弥天星斗剑阵和幻天蝶舞阵太相配了，两者融合简直天衣无缝。

    一条小而凝实的龙影从金色龙影中分离出来，瞬间扑到那个老道的面前。

    旁边的老奴一脸慌张，连忙转身对喜儿说道：“李姑娘，有道是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和我家公子已经有了夫妻之实，现在连孩子都有了，就算不看在夫妻情分上，也该看在这个未曾出世孩子的面子上，饶过我家公子一回。”

    剑光和剑影越来越细碎，也越来越神出鬼没，那个老道被杀得手忙脚乱。支撑片刻之后，老道大喝一声，全力催动那几件法器，整个人在法器的包裹之下冲天而起。

    “李姑娘就在后面。”

    谢小玉惊道。刚才他没看出此人用的是什么门道，现在终于看明白了。这也是一个剑修，而且是剑修中最另类的一群人。他们选的路比-般剑修更加凶险，用的不是飞剑，而是将剑当兵刃来用，就如同那些武修。之所以不把他们算进武修里，是因为他们修练到高深境界，会舍弃肉身，将魂魄和掌中长剑融为一体，成为剑中的元灵。虽然也能长生不死，却不人不鬼，很难让人接受。

    每一种阵法都有各自的特征，精通阵法的人可以从这些特征中知道是哪一种阵法，还可以知道有多少人在操纵阵法。

    能有这样的效果，一是因为谢小玉和苏明成都已经达到练气十重，二是因为这三个人修习的功法相同，也都将眞气转为剑气，三股剑气完全融为一体。

    谢小玉站在门外问道。

    “这是什么？”

    现在的情况还算不错。

    谢小玉说着，抬头看了看天色。

    谢小玉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劝下去，好半天，他才叹道：“跟着那个畜生未必有什么好事。那个畜生现在肯服软，等到事情过了之后，刘家那边来了强援，他肯定会想起曾经受过的憋屈……”

    老道大声问道。“身为一个眞人，为了一点好处做刘家走狗，有必要吗？”

    又是一道如同霹雳闪电般的剑光疾射而出，这道剑光笔直朝着一间厢房劈去。

    刘和也是一个修士，而且境界不低，但是他和谢小玉不能比，一下子就被按着蹲了下来。

    谢小玉异常坚定。反正已经和刘家结下仇怨，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破阵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就像两个人下棋，哪怕下棋的对手是一个臭棋篓子和一个绝世国手，想分出胜负也至少在一、两百手之后。如果臭棋篓子故意拖延的话，时间会更长。

    天魔分身未必厉害，但是这东西出了名的难缠，用来害人绝对让人防不胜防。

    好半天后，谢小玉终于说道：“那是奇门九道大阵，布这座阵的是一个阵法高手。如果那个人在此坐鎭的话，我绝对会退避三舍。不过从现在的状况看来，主持此阵的并非布阵之人。我们走。”

    “我倒是不怕。你爹和你弟弟也用不着担心，只要有五、六年的时间，他们都会成为很厉害的修士，自保肯定做得到。如果给我五、六年时间的话，我不找刘家的麻烦已经很不错了，我担心的是他会拿你当出气筒。”

    刘和就藏身在看门人的房间里，这里离门最近，逃起来容易，而且也不容易被人发现。此刻他强自鎭定，仔细看却能发现他的身体正微微地发抖。

    谢小玉冷笑一声。他同样也看出来，从半山腰开始，整座别业就被大阵笼罩在里面。

    苏明成比法磬大方，径直将阵旗插在背后。

    以前他以为“电”是追求快，现在看来未必是这样。电是快，但是雷声却慢，而且滚滚不息，所以“电”十有八九涉及的是快慢之道。“露”就有些难以确定。从现在领悟的奥义来看，“露”代表的可能是远近之道。

    “一个下三滥的杀手组织，本身没什么杀手，只做些拉皮条的买卖。”

    “我并不是贪恋什么。刘家就是有滔天权势，我也不在乎。那日我被他迷醉奸污之后，也曾经想死，后来发现身怀有孕，死的心思就淡了，这是命中注定。”

    “你已经想好了？眞的要这么做？”

    “你应该听说过我们在北方怎么大显身手的吧？想必你也知道我们最擅长的除了魔功就是蛊术。刚才我就在你的身上种下魔蛊，此蛊是以喜儿姐的心血炼成，只要她动一下心念，你就必死无疑，当然她自己也会丧命。”

    “我这就去叫。”

    天宝州最大的官是总督，而总督衙门就在临海城，总督下面还有四大都护，分管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再往下才是守备。

    谢小玉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按照谢小玉的本意，那个祸根绝不能留，但是现在出了这么个意外，他头痛无比。

    “眞是一条上好的灵脉，就是不知道这里有没有灵眼。”

    三个人不再说话，静静等待着大雨的来临。“轰隆隆——”

    “我救过他一命，那家伙不知道感恩，还想收我做手下，眞是不知道死活。不过我没杀他，那时我正好发现一个土蜘蛛的巢，里面有卵，我需要有人帮我引开这些家伙，这个姓齐的被我救过一命，我只是把命收回来罢了。”

    “我不在乎。”

    刘和也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剑修比起普通的修士已经厉害许多，这种剑修比一般的剑修还厉害。他们和武修一样在最初阶段有着极大的优势，又没有武修中期进展缓慢的缺点。他们将自身和剑相融，就相当于一门极高明的炼体之术，练气境界就筋骨如铁，皮如金石，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好霸道。”

    说着，谢小玉一把抓住刘和的肩膀。

    谢小玉啧啧赞道。

    老奴一步一步退着走，转过一个弯之后，他拔腿就朝着前面奔去。

    “我们等。”

    两个人嘴里不停，手里也没有停息，你来我往，打得越来越激烈。

    苏明成很高兴。

    这番阴狠之言很对刘和的胃口：“好，就按你说，我出去见见那几个凶徒。”

    谢小玉冷哼一声。

    金光一闪，三个人已经闯入阵中。

    “做了亏心事，当然要防备有人报复。”

    刘和不服气了。

    不过也有几个修士不退反进。他们全都是刘家豢养的修士，如果刘和出事，他们全都要吃不了兜着走，所以不得不拚命，其中一个人脱手打出一件莲花形的法器。“这些人交给我对付。”

    法磬问道。

    血珠比蛊还大，但是眨眼间就被那微尘般的蛊吸了进去。一团豆大的血气不停漫卷着，这只蛊的颜色越发红了一些，变得更明艳亮丽。

    剑光如雷似电，在山头上一闪而过，所到之处树木全被拦腰斩断，房屋也被笔直劈开。

    果然，他正这样想着，喜儿一下子跪在他面前，呜呜哭泣着说道：“小哥，我知道这让你为难，但是……但是我不能让孩子没有爹……”

    李喜儿瞪大眼睛，不过她可以肯定谢小玉不会害她。

    谢小玉一想，确实如此。

    自家少爷经常自比太祖皇帝，总觉得现在如果不是太平盛世而是乱世，他即便不能九五称尊，也至少能搏个诸侯之位。

    如果喜儿只是被污也就罢了，他仍旧可以将那个人一刀杀掉，但是现在喜儿有了身孕，这骨肉之情比什么都难割舍。

    苏明成提醒道。

    “还是别去了，说不定那里有刘家的人盯着，刘家的势力也不小。”

    “你们回中土后，可以想办法结交一下翠羽宫的弟子。幻天蝶舞阵排名靠后，翠羽宫管得不严，很容易弄到手。如果能够补齐整套阵法，对你们很有好处。”

    一阵震耳欲聋的嗡鸣声从他的袍袖里传了出来，无数暗金色的蛊虫铺天盖地朝着底下落去。

    “应该的、应该的。”

    “那时候我们已经和你男人手下的一个家伙结仇。”

    他原本指望那些修士能保他平安，没想到那些修士牛皮吹得很大，却没什么眞本领。

    谢小玉大喝一声。转瞬间，涌入的雨水全都化为雾气，一股迷雾笼罩在山头之上。金色龙影再次转动起来，只不过比之前慢得多。“翻江倒海。”

    躲在对面山头上的一棵大树下，谢小玉运用“观天彻地洞幽大法”眺望着。

    原来剑光和剑影还能分辨清楚，招式转换虽然没有痕迹，却还看得出变化，渐渐地，剑光和剑影时而交织，时而重合，全都变得支离破碎，让人越发难以捉摸。他的招式则化繁为简，再也没有繁复的变化，全都变得直来直去，但是每一次都出现在对手意想不到的方位，而且一闪即逝。

    果然，不管是那个老奴还是刘和，全都面色一僵。他们听出炫耀的意思，也把这看做一种警告。

    门一开，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走在后面的是那个老奴，一脸谄媚的样子，走在前面的刘和却仍旧一脸倨傲。

    谢小玉轻喝一声，一片光云朝着那团蓝光卷去。

    “情蛊。”

    当初黑刺社的三个杀手片刻间就拆了十几幢房子，同样是三个人，谢小玉、苏明成和法磬比那三个杀手不知道厉害多少倍。

    关键就是外室这个身分。

    谢小玉很想在这张脸上狠踩几脚，不过还是忍住了。看在喜儿的面子上，他给这个家伙留点情面。

    看到老奴进来，刘和喜出望外，他知道如果外面还有危险，老奴绝对不会暴露他的藏身之处。

    谢小玉应道。此刻，他已经和老道交上手。

    这是一只很小的蛊虫，就像一粒灰尘，颜色粉红。

    “不对啊……你和爹被黑刺社杀手攻击的时候，他还没和你们结仇呢。”

    “这怎么好意思？?”法磬嘴上这样说，却已经将阵旗收了起来。

    法磬心里也忐忑不安。他情愿面对眞人，也不想强行攻击一座大阵。

    谢小玉反唇相讥。

    “萧山别业是临海城守备马勋的产业，这个家伙可不好惹。”

    旁边的老奴骇然变色。他当然知道这东西的厉害。

    谢小玉没打算隐瞒此事。

    “这样说来，我的鱼龙幻变阵比你的幻天蝶舞阵更高明？”

    萧山在临海城南面，紧靠着海边，高度也就百来丈，算不上一座大山。不过这里景致不错，背海的一面郁郁葱葱，朝海的一面怪石林立，山顶上红砖绿瓦错落有致。

    “我不想让孩子生下就沾染血海深仇，万一他将来知道自己的父亲死在你手里怎么办？”

    他伸手在刘和的脖颈上拍了一下。

    “那个人渣呢？把他叫出来。”

    谢小玉刚做完这件事，就听到门外有人咳嗽一声，紧接着传来那个老奴的声音：“谢小哥，我家公子看望李姑娘来了。”

    “你打算怎么做？”

    老奴暗自叹息，他最清楚自家公子的脾气，公子最要面子。

    只用了一刻钟，这只蛊已经化为情蛊。

    三个人一出降落点，就钻进旁边的小巷。

    苏舵主并不是不愿意，只是感到有些奇怪。

    “别。”

    谢小玉问道。

    “喜儿姐就做你的外室，过几天就和你拜堂成亲。你立刻准备八抬大轿，必须热热闹闹办一场婚事。”

    谢小玉看着外面。

    “喜儿姐，是你吗？”

    因为没人可用，父亲大人就不派给他事情，又因为没差事，所以他只有一个嫡子的身分却没有相应的权力。

    当初勾结总督府和矿业会所的人将谢小玉他们几个送上战场的时候，他并不觉得自己惹了难以对付的人，但是自从北望城传来消息，他要对付的这几个人不但混得风生水起，而且一个个实力都强横得恐怖，他这才知道自己惹上麻烦。

    刘和怒道。

    老道百忙中取出一面宝镜挡在前面，不过就算有法器护身，他也没能挡住这一击。

    之前就是因为没人在乎他们，所有人都畏惧刘家的权势，又垂涎刘家给的好处，所以一个个帮着刘家办事，先是一个小军官，然后又跑出来一个眞人，之后又有了陈都护，现在又出了个马守备。对这些人来说只是帮安阳刘家一个小忙，自己这边肯定不会束手待毙，结果就是两边不死不休。那个小军官粉身碎骨，那个眞人身死道消，现在陈都护也凶多吉少，偏偏姓刘的罪魁祸首一点事都没有。

    见喜儿主意已定，谢小玉也不再说什么。他走到外面，跟苏明成要了一只蛊虫。

    幻天蝶舞阵三枝一组，数量越多，光云散开的范围越广。谢小玉自己也只有二十一枝阵旗，一下子拿六枝出来，绝对算得上慷慨。

    小屋里，谢小玉来回踱步。此刻房间里只有他和李喜儿两个人，苏明成和法磬全都站在屋外。

    打着打着，谢小玉感觉自己对“影”还没彻底摸透，有些影并不暗淡，比如阴天的影，因为那时候的光也不强烈。

    谢小玉各扔了三枝阵旗过去：“不用还我。”

    老奴松了口气。

    屋子里的哭声顿时止住了，过了片刻，李喜儿从里面走了出来。

    谢小玉听得出这话不假。豪门世家对这类杀手组织确实不太看得起，因为这类组织很难保证不泄露消息。

    只靠棋力没办法速战速决，想快刀斩乱麻，只有采用一些特殊的手段，比如掀翻棋盘，或者偷拿几颗棋子。

    “为什么不拿你那套？”

    “黑刺社的杀手不是你请的？”谢小玉心头一震。

    仔细再一想，谢小玉猛然间醒悟过来。《六如法》绝对是和《天变》一样的无上大法，每一式都隐含着两种对立的大道法则。“影”是阴阳之道；“泡”还没领悟到，所以猜不出来。“幻”从字面上来看，十有八九是虚实之道，也可能是眞假之道；“梦”就有些高深莫测，或许它涉及的才是眞假之道，不过更可能是有无之道。以此类推，他以为已经弄懂的“露”和“电”肯定也另有玄机。

    当然，外室也意味着不合法。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刘家肯定不会承认这门亲事。如果刘和以后有了妻室，如果正妻性情凶悍，甚至可能来抄外室的家。不过考虑到天宝州离中土太过遥远，而且此地瘴毒凶猛，发生这种事的可能性不大。

    谢小玉猛地一拍纳物袋，阳燧镜飞了出来，迅速展开。

    谢小玉解释道。

    “要不要去一趟堂口？”

    此刻的天空灰蒙蒙的，云越来越密。如果没意外，顶多半天就会有一场大雨倾盆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