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蒋五

; 一时间，只听得这小小的客栈里一片嘈杂之声，有激动的，甚至已经跑到了天井里头，跟那蒋五并排站在了一起，只对着天井里头唯一的一所院子求见的。

    晴天里一声霹雳！

    蒋五？苏州的蒋五？哪个苏州的蒋五？不认得！

    “好，好，好！不想三月未见，苏大家于这音律一道又有精进，果然不愧是江南苏瑾，果真当得这大家之名。”

    “不敢当。”被称作百里师傅的削瘦汉子一拱手，面待尊色道：“这次公子爷下江南，某既然得了府里的吩咐，自然要护得公子周全。”

    “咦……这个黑影是……”

    好在此时这天井内已然没了旁人，那些凑热闹的也早早低关了房门，否则这番话只怕又要在这客栈里引来一片惊呼。

    只是此时，那院子里已然重归寂静，众人却是再也听不着了。心知苏瑾已然下了逐客令，众人虽然依依不舍，却也只得在心里叹息一声，无奈离去。只留下蒋五一人仍在那摇头晃脑，似乎仍然在那回味。

    “苏州府故人蒋五求见苏大家！”

    这话一落地，只听得院子突地就是“铮”的一声，紧接着就有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声隐隐传来。随即，又传来一道女音道：“如今苏瑾即将为人妇，蒋公子又何必强人所难。”

    反正能来赶考乡试的，大多数家境也算是殷实，不愁吃穿的，所以彼此间相互宴请一翻，出去打个牙祭却也是常事。

    “苏大家，苏大家，我是余杭白少航啊，与谭梦花还是同乡……今晚求赐一见啊！”

    如果谭纵真喝醉了的话，估计就顺着那脆里酥和雪里红的味道进去了。可这会儿，谭纵却清醒着，哪会不知道里头有蹊跷，顿时就知道这儿恐怕就是对方给自己设的局了。

    此时已然晚间九时了，按理说，该热闹的也热闹过了，若想在外过夜的，也早就找好了地方：或酒肆、或赌馆、或勾栏。这三样所在里酒肆倒还好说，可赌馆与勾栏院在太祖皇帝时可是禁过的。

    瞧着手下这副惫懒的样儿，蒋五却是气的笑出声来了，只听见他嘴里呵斥了一声“滚！”，却把院子里其他看热闹的人吓了一跳。

    “苏瑾将为人妇，日后自当遵守妇道，不与外人相见。只是今日既然众位多有所求，苏瑾便以一曲太祖所著《水调歌头》相送，待会便请众位自回吧。”

    火烛下，一身青色长袍，仍然作士子打扮的苏瑾坐在一方书案前，一柄骨质折扇放在其上，在烛火下熠熠生辉，顿时显出这骨扇的不凡来。

    这蹲囚传自前朝，看似简单，实则难受。先得背缚双手拿木枷子锁了，又要拿绳子栓了脖子系在衙门院子里那一排木架子上以防止你走脱。因为其形极为酷似家中狗类，因此民间也有称这蹲囚作狗蹲的。

    “这吃货！”蒋五也是知道自己这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伴当的脾气的，因此也不管他，只是站那摇了摇头，显出一副无可奈何神色：“百里师傅，今儿晚上便要多劳烦你了。”

    这女声飘飘渺渺的，似来自九天之上令人摸不着边际，又似呢喃在耳边有如情人私私诉语，直让人觉得千折百转，只听得一语便如三伏天喝了冰水一般浑身通透。

    只是那胡老三却也真是个厚脸皮的，被人骂了声滚，还不生气，只是拿着手里刚得手的两沓票子，屁颠颠的走了。

    说罢，也不等外人多说，一股袅袅歌声便已然响起。只听得那歌音中唱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正是太祖早年未起兵反隋时闲极所著的一款《水调歌头》。

    “似乎便是小蛮姑娘。”百里师傅沉吟一声道：“只是我也未曾见过几次，也不能确认。”

    那蒋五却是连头也懒得回了，只是往后面那么一摆手，不耐烦地就催人走：“去去去，这儿还有谁还稀罕你胡老三还是怎么着，这儿有百里师傅一人就成了。”

    “苏大家，今日虽然难得一见，但蒋五却已然觉得此行极为不虚，这折扇便当做蒋五的一番心意，送于大家把玩。若是近日苏大家遇上麻烦，可命人持这折扇来城郊百里山庄寻我，蒋五自然为苏大家尽心解忧。”

    “这里头的人倒是个懂生活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谭纵心里略一犹豫，又往门口走了两步，到得门口时却是停了下来。

    “那就有劳了。”蒋五点点头，也不多话，只是转过头去又喊了一声：“苏州府故人蒋五求见苏大家。”

    故此，当谭纵顺着院子里的小池塘弯到宅子门口的时候，那一股脆里酥烤鸭的味道，就自然而然的被他的鼻子闻了个正着。除此之外，一股子邀月居独家专卖的雪里红的白酒味道也钻了进来。

    谭纵打小就是个爱吃的，刚来这世界那会儿，除了头三天去考了场小学奥数＋初中数学的考试外，其他时间不是宅在客栈里看大顺律，就是跟着一群同窗、童生四处找些好的吃食。

    这般一来二去，谭纵对于这南京府里的吃食，可就算是极为熟悉了。

    一来，是谭纵不知道此中地方，不敢贸然进去；二来是这门的门槛足有一尺高，进去要抬高了腿才能迈开步子，颇为麻烦。

    “哦？果真如此么？”苏瑾回过头来，一双星目紧紧注视着小蛮。

    若非这人出声，大伙或还沉浸这苏大家乐音之中，须知这苏瑾平日里可是极难开唱，今日众人得闻一曲，已然可以出去与人炫耀了。可若非这人先前求见，众人也不知道苏瑾竟然就在这客栈中。

    在苏瑾的注视下，小蛮只觉得自己似乎从来不认识眼前的这个女人，如此的威压甚至已然超过了她所能想到的任何一个人，差点便要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全部全盘托出。

    可就这么个人往那庭院门口一站，却喊出了一句把所有人都吓着了的话。

    “就这么个地儿，究竟能有什么局让我去钻？”谭纵站在足有两米宽的门口思虑半晌，却百死不得其解，只得把脑袋钻了进去，仔细打量起来，可这脚却是死活不肯迈进去的。

    又过得片刻，见院门仍未有开门迹象，蒋五只得低叹一声，似是极为不舍一般。正待要走，却是见着一位略有些眼熟的女子从身旁走过。

    “哦？”苏瑾却似是毫不紧张一般，说话仍是那般慢条斯理，不带半分火气道：“他所犯何事？又被何人所押？如今又关在何处？”

    众人正自回味适才那曲《水调歌头》余味，却冷不防被人打断，自然怒目相向，却见着这说话之人正是那先前求见苏大家的苏州蒋五，颇有些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又过得半晌，似乎是觉着客栈里的声音太过嘈杂了，那院子里忽地又传来一道清冽有如冬泉水的琴声，只听得那弦拨得极快，更如那打芭蕉的骤雨，不一会儿竟把那股求见的声音完全压了下去。

    因此，若要论起因果来，众人不仅不能埋怨，还得多多感谢一二才是。

    “哎，算了，若是有缘，自能相见。”蒋五又是一声轻叹，随即提起精神道：“说起来，我倒是对那赢得美人归的亚元有些兴趣。那人叫甚名字来着？”

    自然，在南京府里待久了的也知道，这几家与其说是客栈，倒不如说是那些赌馆、勾栏院的下家。须知这勾栏院里的姑娘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能在勾栏院里拥有自个儿房间的毕竟是少数，大多数的杂牌姑娘还是得恩客自己掏钱在外头要个房子乐呵的。

    苏大家？哪个苏大家？在这南京府里头，能当人叫上一句苏大家的，除了名动江南的歌姬苏瑾外，又能有谁当得别人一句苏大家的？

    “那可好。”被称作胡老三的汉子面上的喜色却是怎么掩饰也掩饰不住，正要抬腿就走，忽然又折了回来，搓着手跟那蒋五道：“公子爷，你看，咱们行李都落在庄子里头了，我身上也没带着银子，你是不是先支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