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甘为汝师

    烛火乱吐，殿中暴起一声大喝。

    古音八八，埙声最怆。今宵之埙却大气磅礴，闻者若孑立于山颠，身下乃是晚风拂林，松滔成阵，隐显金戈铁马声。当是时，勾月，烂星，临风亭，女子，老者，美郎君！尚有亭外诸将，各自融身于画中，心神皆为其所夺，良久不曾回神。

    刘浓微笑道：“将军仙姿，犹胜往昔矣！”

    刘浓拽其手臂，殷切道：“将军莫怒，但且静养！”

    “哈哈……”

    “阿父，女儿来。”

    韩潜的脸掩于华柱阴影，唯余目光越来越灼，直欲扑人而噬，继而，光芒徐徐尽敛，聚于眼底呈一点，重重点了点头。

    “尚可。”

    诸将震动，不敢看向将军，有人抬头望天，有人垂首看剑，更有甚者，转过身子，无声落泪。

    刘浓暗暗舒得一口气，稍作沉吟，闭上了眼睛，摒却外物，心窥冷月，神捕清风，稍徐，寸寸开眼，绽露一缕星光，璇即，捧埙于唇。

    刘浓接过陶埙，入手微温，置于唇间试了试音，音色醇厚，尚有微弱余香，朝着祖薤微微一笑，拱手道：“多谢，祖小娘子。”

    刘浓呆立于床侧，看着诸女围着祖逖忙碌，心中潮起浪涌，与祖薤眸光一对，顿时回过神来，朝着祖逖笑道：“将军着甲，刘浓不便旁观，先行告辞。”

    祖薤瞥了一眼刘浓，快步走向亭中，掏出丝巾，为其父蘸着额角汗水。

    祖逖却仿若未觉，裂嘴笑了笑，展了展两袖，翘了翘脚上木屐，笑道：“何如？”

    祖逖猛力一挣，挥却刘浓的手，回身笑道：“无妨，但见瞻箦，吾心甚慰。埙声浩然，岂可于室中得闻，瞻箦稍待！”说着，回目瞪向许氏，一字字道：“取我甲来！”

    “诺。”

    刘浓剑眉一拔，不避不让，反踏一步，星目吐锋，按剑道：“豫州不容乱！他日若事不谐，尚望韩屯骑为豫州苍生计，弹压诸军！”言罢，含了含首，神情危然。

    “轰隆隆……”

    待得一曲毕罢，刘浓将埙轻轻放在地上，左手按右手，徐徐揽至眉际，缓缓沉地，伴随着锵锵甲叶声，以额抵背，朗声道：“刘浓，谢过老师。”

    祖薤身子娇弱着雪纱，人若淡菊，眸子里泛着感激，浅浅施得一礼，未作一言，翻上了一匹焉耆马。显然，她担心阿父，欲一同随往。

    祖逖突地坐直了身子，眼中精光暴吐，竟将脸上死气尽掩，继而，眉飞英拔，当即便将衾一推，赤着脚跃下床来，赫得诸女与刘浓齐齐色变。

    韩潜与董昭等将当即纵马，鱼贯从随。黑暗中，无数铁甲四涌而出，拥着他们的将军，奔驰于月下。刘浓置身于飞雪之背，紧紧衔着愈驰愈疾的祖逖。

    祖逖蓦地挺身，凝视着刘浓雄阔的甲背，目若投星若渊，其明难言，嘴唇却微微颤抖，潺潺危危伸出手，拍了拍刘浓的肩，哑声道：“汝既已明，吾……甘为汝师矣！祖氏阖族，上百诸子，却无一人从祖逖。唯此一女，奈何汝……唉，瞻箦，瞻箦！”说着，说着，用力的拍打着，“啪啪”作响，好似老师教导弟子，恨其不得纲领！又仿若仅作宣泄，欲泄尽胸中不甘之意！

    许氏惊骇不已，却不知所措，掩嘴泣呼：“夫君，夫君，切切不可妄动？”

    三人，六目，各作辉亮。祖逖犹甚，胸膛起伏，紧紧的盯着刘浓，祖薤螓首微垂，抚着阿父胸口。刘浓暗觉气氛怪异，当即除去铁护手，捧出埙，微微一笑，欲鸣。殊不知，而此一笑，却令祖逖眼晴豁然大亮，喘气道：“瞻箦，真，真美人矣！纵然，叔，叔宝与周郎复生，恐亦难及！昔日……吾本有意，欲将……”

    刘浓心中一沉，慢慢迎上前。

    “阿父，且稍待……”

    祖薤抓着裙角追了出来，在阿父的马前，放了一个小木凳，眨着眼睛，默然不语。继而，悄悄瞥了一眼阿父，见阿父神情尴尬，心中悲伤难禁，遂转过身子，面对刘浓，摸出一枚锦纹陶埙，轻声道：“刘郎君身侍戎甲，必未携埙。此埙，乃祖薤之物，音色尚可，望君莫嫌。”

    经年隔阂一朝开，刘浓心潮瞬间崩裂，绵而不绝，涌胸浸神，双肩战栗……

    殿外，落日湮尽，新月悄起，洒落一地悠悠水光，韩潜等将无一人离去，犹自挺立于水月下，影子斜长，微冷中藏着肃杀。

    祖薤秀眉轻颤，瞥了一眼枯瘦如猴、衣衫不整的阿父，再瞅了瞅戎甲英挺的美侯，心中幽幽一叹，提着裙摆掩面而走，不多时，领着几名女婢去而复返，怀中捧着甲胄。

    祖逖瞅了瞅左右，回过头来，裂嘴一笑：“瞻箦乃守礼君子，而今，吾之相确乃不雅，暂且稍待，吾随后便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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