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阳和起蛰

而不闻！而此，实乃大辱也，我等若亡，何以面祖！是可忍，孰不可忍！若雏伏于忍，周氏前辙，即为我沈氏之墓矣，安敢为之！”

    ……

    冗长的清君侧，兵谏表念毕，大司徒喘了口气，将表递给宫人，正了正顶上之冠，扫了扫身下之袍，捧笏默沉，将笏呈放于身前，叩首，稽而不言。

    司马睿闭了下眼，强忍着滔天怒意，微微倾身，俯视龙朽隆钟的王导，内心复杂难言，沉声道：“仲父，自南渡而来，吾待仲父若侍亲。为何，今日却闻，大将军欲行不臣也？”声音沉稳，未见起伏。

    冬雪方歇，春风悄来，一寸一寸吹暖大江内外，与此同时，一纸疏罪状跃过关山重碍，沿着春江一路冉飞，抵达烟柳建康。

    “令在！！”

    宫人们拖长了鹅公喉，沿着觐见街一路铺，此起彼伏，直至阶下。金甲剑士闻知，面不改色，左手虚按腰剑，衔着朝天百阙阶而行，金日之眼层层俯逐。

    半晌，落针可闻，华殿中唯余司马睿的声音，缭绕徘徊，恰若濒狮之哑哮，不类虎，反若猫。须臾，纪瞻撇了一眼背倚殿柱的王导，皱了皱眉，捧着玉笏，排众而出，沉声道：“回禀陛下，烽表，自武昌而来。”

    “传表觐殿……”

    ……

    罗环顶盔贯甲，按剑雄立于庄墙，目注沈氏庄园方向，嘴角斜挂一抹冷笑。墙内，两千五百铁甲，挎刀、携箭，阵列，默而无声，唯余阵阵清风，斜卷白袍若浪展。

    大司徒王导的声音响起于殿中，音色醇厚守中，不见高昂，不闻惊颤，左手持笏，右掌按地，徐徐起身，漫不经心的瞥了一刘隗，朝着纪瞻点了点头，复面向天子，身子浅浅一躬，欲接宫人之表。

    吴县，果如郎君所料，沈氏欲携裹吴县诸族，滚雪入建康！罗环冷冷一笑，看了看天上日头，徐徐撤刀在手，喝道：“诸曲听领！”

    金日若眼，穿透华殿，洒于百臣之冠。

    “安敢为之，理当持剑以伐不义！”

    剑士闻之，挽手于眉，朝着殿内重稽。稍徐，斜斜抬首，望了一眼天之东。

    “逆臣贼子，何世无之……”

    “令在！！”

    而此时，大将军身披金甲，在众掾拱卫之下，一步步登上高台，瞥了一眼庾亮，笑道：“甚好，甚好！”说着，按着腰剑，阔步走向高台边缘，俯逐台下旗海旌浪、铁甲弓刀，微微一笑，缓缓拔剑，向东一指，沉声道：“众将听令！”

    “诺！”

    大司徒弯身一探，将下坠中的信表捞住，挣开沉重的眼皮，默然行至阳光浓重之处，展表，朗念：

    旭日东升，霞光如披，晃得人直欲闭眼。

    此刻，目睹殿中衮衮诸公百态殊一，司马睿心若沉渊、坠不见底，暗中紧了紧腰间剑，此剑乃先祖司马懿之佩剑，出自欧冶子，深藏匣中数载，未见其锋，而今，理当如先祖昔言，磨剑二十载，只为一朝雪。

    刘隗心中豁然一松，深怕刁协反戈，当即捧笏大声道：“陛下，刁尚书令所言甚是，此乃谋逆也！然，臣何其无能，上不可承陛下，下难及百姓，故而，愿自请悬首，以罢兵戈！”言罢，“扑嗵”一声跪伏于殿，肩头颤抖，眼角余光却瞟了一眼龙床上的司马睿，见司马睿只顾注目王导，心中大定，暗暗抹了一把汗。

    其声若吼，砸向殿外，直直扑至剑士。

    庾亮身处三军高台，头戴高戴，身披华袍，捧着《清君侧》之檄文，朗朗念诵，其声抑扬顿挫，时而伴着微风绵绵直铺，倏而状若霹雳雷勾，直直乍响于胸海。

    “沈氏，万万不可从周氏也……”

    “臣，愿阅此表！”

    “当伐不义，以逞我沈氏之威矣！”

    马啸若龙，咆哮庄墙，来骑高声道：“回禀罗首领，沈氏尽出，沿途汇召部曲，得军五千，兵锋直指吴县，半个时辰后，即临此地！”

    “臣王敦，陈情陛下：隗，佞邪谗贼，威福自由，妄兴事役，劳扰士民，赋役烦重，怨声盈路。臣备位宰辅，不可坐视成败，辄进军致讨，隗首朝悬，诸军夕退。昔太甲颠覆厥度，幸纳伊尹之忠，殷道复昌。愿陛下深垂三思，则四海安，社稷永固矣。”

    阳和起蛰，品物皆春。

    当下，殿中私哗微微，却无一人再行捧笏奉议。

    复静，凝若寒冰，殿中百臣抱笏不语，暗中，眼光若织似梭，穿缠来去，极其诡异。十余日前，耳目广通者即已闻知，大将军即于正月初八，兵谏建康。

    王导按了按光洁的楠木板，借力徐起，面上神情古井不波，直了直身，揖道：“陛下，逆臣贼子，何世无之，岂意今者，近出臣族！”

    沈充雄心万丈，踏前一步，“锵”的一声，拔出长剑，叫道：“今，大乱即起，风云并济，但为我沈氏儿郎者，理当披甲执戈。暨待来日，表功于建康，荣祖于殿堂！儿郎们，听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