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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依然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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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初七咬牙,伸手拿起案几上的墨砚,朝他扬了扬。

    说到这里,她觉得肩膀上的力道小了,睁眼拍了拍赵樽的手,懒洋洋指挥,“重点。”

    说罢他过来,拽着夏初七的手,用力一拉,拧头就走。

    大抵幸福的人,总会希望身边每个人都幸福。

    “劳逸结合,母后说的。”炔儿继续冷视他。

    “别动!”他看着她一截雪藕似的雪腿,按着她柔若无骨的腰儿,只觉心火未灭,身子仍在叫嚣,不得不无奈摁牢了她,不许她再胡乱动弹。

    妹妹却只知道哭,她是什么都不懂的,她甚至还期望着赵绵泽会帮助他们,跑去跪在东宫外面的青石板上整整一天一夜,额头都磕破了,也不知悔改。这个比他小了近八岁的妹妹,一直这么傻。

    赵炔走近,拱手施礼。

    做她哥哥的甲一,自是首当其冲,遭老罪了。

    夏初七两只指头夹着奶酪,吊在半空,脑袋半仰,红艳艳的嘴巴大张着,那样子有些滑稽。被他一喊,她像是刚想起做皇后的威仪,闭上嘴巴咂了咂,把奶酪丢回盘子里,撅着屁股慢悠悠坐下,一副端庄贤良的样子,翘着兰花指,再把它夹起来,丢入嘴里,轻轻嚼动着,细声细气的笑。

    “忙与找媳妇儿又不冲突。”

    夏初七听罢,心里闷笑,赵樽却绷着个脸,盯视着儿子,“我若不借呢?”

    “嗯?”夏初七回过神来,愣了愣。

    这时正是午后,天下着雪,似是露出一抹阳光。

    “呃!”一声,夏初七诧异,“她咋了?”

    “娘娘,属下还有急事,先行告退了。”

    “传宗接代?我更不需要。”

    “呃……”金袖微怔,赶紧甩头,“娘娘对奴婢等都很好。”

    “问。”一个字,简洁明了,十九爷风格。

    这样子的妹妹,常常让他无措。

    “抢!”炔儿昂着小脑袋,冷冷回答。

    想念得久,见面自然喜不自胜,便想过去拥抱儿子。

    大晏新京顺天府,新皇城。

    “借我母后怀抱一用。”炔儿比他还冷。

    “嗯?”他低应着,看她小鹿似的双眸可怜巴巴的瞅来,不免失笑。忍了忍情绪,他放开手,原是想要放弃的,可没有料到,他这小妇人却突地情绪发作了,双手缠向他的脖子,那贴合在他身上主动与他缠在一处。

    比如她的老爹到现在还不知道甲一是谁,他要不要与爹相认?毕竟夏廷赣养了他那么大,虽非生父,也有养育之情。可如今看甲一的表现,她觉得自己即便问了,也是多余的。这个怪胎根本就没有认亲的打算,莫说夏廷赣,就算是她,他都不想认,口口声声“娘娘”,比在锡林郭勒第一次见面,还要陌生与僵硬。

    夏初七斜着眼,不悦地瞪他,“甲老板,指挥使大人,非得逼我发飙还是怎的?”

    从锡林郭勒到阿巴嘎,她深冰取鱼,她治疗伤兵,她收拾李娇,她诓骗银子,她撮合李邈与哈萨尔,她巧计破营,她智擒何承安,她夜入阴山……她的身上,根本就没有半点夏楚的影子。可是他却只能把当成是夏楚,忽略掉心里不知何时生出的微妙旖旎。

    便是如今仅存的幼时记忆里,他最真切的渴望也是……希望父亲也这样对他笑。

    夏初七看父子两个像是拧上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匆匆推开赵樽的胳膊,便想要把儿子从水深火热之中解救出来,可赵樽却霸道得紧,捏住她的腰就是不放,黑着脸对炔儿道,“回去读书,小孩子,捣什么乱?”

    “她死了。”

    甲一抬起头来,目光里像嵌了两颗冰球,没有情绪。

    父亲是爱母亲的,甲一看得出来。他很爱,很爱。

    “阿七……”他站在亭外,雍容帝气,沉稳尊贵,似笑非笑。

    赵樽皱了皱眉,却未正面回答,只笑,“你猜?”

    “小兔崽子!”不远处,赵樽看着那对母子的背影,慢慢放下空掉的掌心,喟叹了同样的话。

    夏初七托着腮帮,笑得很贼,“我会每日宣你来看。”

    那时的母亲,总是笑容满脸的向他解释。

    如今……似乎这个小子真的比寻常的同龄孩子聪慧了不少?

    “这不是阿七的意思?”他果然洞悉了她的目的。

    墨家九号……这个名儿,曾让无数人猜测它的喻意。

    夏初七恨不得一口老血吐他。

    赵樽剜她一眼,慢条斯理地把粥碗放她面前。

    原因是他的父亲太喜欢她。

    甲一就像一尊泥塑的雕像,一动不动的听着,就是没有回应。

    死了?怪不得……

    “我腰酸。”

    许久之后,四角亭的帐幔拉开了。

    小时候的甲一,永不明白母亲的表情是为了什么。

    “我哪都不舒服……”

    抬头随意一瞥,她撩他一眼,“没事儿不能叫你来?”

    “金袖……”她叹了一声。

    “……”夏初七再次无语,这不是变相的夸了赵十九么?

    夏初七也是这时才发现,她家儿子简直完全继承了赵樽的优点……那股子雍容贵气,比起他爹来也毫不逊色。怪不得小小年纪,已经乱了后宫一群大妈大姐们的芳心,收获了一堆大妈大姐粉儿。

    一碗,二碗,三碗……

    “不可以。”甲一刻板的说着,并不直视他。

    这句话被她挂在嘴边,说得理所当然。

    “再这般下去,你丫早晚阳虚……”

    这也证明,她心里是有过他存在的。

    夏初七哼了哼,瞥她一眼,掏出怀里的桃木镜,看了看镜中的脸,摇头叹息着收拾起了“媒心”,出门左拐过院子径直走向药庐里的小灶房,系上围裙,洗手做羹汤。

    宠妻灭妾的事儿,他常有耳闻。

    “回去。”

    她浅笑着推他,挣扎,他却把头埋下来,搁在她的脖子里,搂她起来,抱入怀,慢慢起身,亲自放下四角亭里的帐幔,然后将她摊放在被炭火光影映红的楠木桌上,低头贴近她,呼吸喘喘……

    母亲……似乎也是爱父亲的。但凡是父亲的事,不分巨细,母亲都当重要的大事来办,贯穿她一生的琐碎事务,几乎都是在围着父亲打转。而且,母亲对父亲的包容与体谅,更不是寻常人家的主母可以相提并论的。甲一记得很清楚,在他七岁那年,父亲有一次出门小半月才回来,他告诉母亲说,他在外面养了一个外室妇人。

    “你懂什么?”

    这个“不想”,却非因为爱,而是因为不爱。

    看他不语,夏初七以为他被说服,再接再厉,“我做妹妹的,也不想干涉你的婚配……只是,你多多少少得亲近女子,像个正常男人那样才行吧?还是说……你喜欢的不是女人,而是男人。”顿一下,看他抽搐着嘴唇,她严肃脸,“成,便是你说喜欢男人,也没有问题,我是很通情搭理的。”

    她不自觉轻笑出声儿,“是是是,晓得你忙。你若不忙,我又怎会千难万难才请了你来?”

    他感受得到,父亲是在忍。父亲不想打他。

    甲一再次抿住嘴巴,微垂眼眸。

    甲一垂下眸子,“我若是不看,你会怎样?”

    那一天,当他听见第十四声惊雷响起时,母亲闭上了眼睛,与世长辞。

    一般的人看着赵樽就会害怕,不敢与他对视。

    甲一飘远的心神拉回,心已然宁静。他走过去,揖了一礼,无意看见她握着药杵的手指上修剪整齐的圆润指甲,心突了一瞬,便垂下目光,避开视线,严肃的回禀道:“不知娘娘叫微臣前来,有何要事?”

    甲一知道,母亲和父亲是在那里认识的。

    瞥着他,夏初七竟无言以对。

    吻是爱人间,最为美好的交流。

    第四小碗下肚,他竟然又递了碗过来,夏初七终于玩不过他,被唬得呆住了。原本她是想他多喝一点的。这些天来,朝中事务极其繁忙,北边闹着雪灾,南边土司造反,他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方,每日夜里回得极晚,早上却起得很早,人也憔悴了不少。可即便是补身,也不能不知节制的补吧?

    鱼入瓮中,她悠哉自在,甲一却很头痛。

    “甲老板,我说你到底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姑娘?”

    她时而昏迷时而苏醒,意识似乎混沌了。

    然而,就是这样大度的母亲……却让父亲出离的愤怒了。

    可他没有想到,母亲并无半分不快。不仅大度的建议父亲把他的外室妇人接回府来安置,还喜逐颜开地在后院腾了一处最为宽敞明亮的院子,差了下人洒扫,添上崭新的家什,像是要为父亲迎娶新媳妇儿那般热情。

    这样的认知,让甲一僵硬的脸上浮出一层微笑。

    “咦,有你认识而我却不认识的人?”

    赵樽面色淡如水,说话毒如蛇,“逗你玩而已……”

    夏初七看他沉吟,似是勾起了回忆,不由唏嘘。

    不仅字写变了,还无端获得了那么多的本事?

    小时候的夏弈不喜欢妹妹,却喜欢有妹妹在的场合。

    甲一目光微凝,将了她一军,“那娘娘的意思,找媳妇儿便是为了传宗接代?”

    “可是娘亲,父亲为何喜欢妹妹,不那么喜欢我?”

    “所以,你便写下遗书,喝了药,孤注一掷了?”

    他总是看得入神,甚至看得有些贪婪。

    “正好活络经脉,爷帮你治。”

    夏初七上上下下打量着他,看他确实是个纯爷们儿,不像断袖,又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本来准备了好多话要问的。

    他不懂她的猥琐,只是笑。

    甲一面无表情,不回答,也不拒绝,“看缘分吧。”

    “对对对,我说的,我说的。”夏初七笑得腻歪,暗自掐赵樽的胳膊,让他放手。

    赵炔小嘴巴撇了撇,“一个人在宫里发痴。”

    “为何不敢?”赵樽立有规矩,他与皇后在一起时,旁人不得进园子。所以,他胆儿自然是壮的。更何况,他是皇帝,与自家妇人亲热,谁规定他还得选地方?此刻外面大雪纷飞,亭中温暖如春,放下帐幔,便是一处消魂的好所在……

    此事说来犹觉浅,欲知滋味要躬行……

    “是啊,殉情这么傻的事,英明神武的皇帝爷怎么会做?”夏初七笑嘻嘻的望着他,口口声声“为她殉情”,让赵樽装得极为从容的脸上,略略有了一丝不自在。不过,赵十九向来腹黑如狐,不待她揪住他的小辫子,便探手捂住她放在桌面的手,揉了揉,目光幽深着,一把将她拽了过来,坐在怀里。

    “我若是不醒呢?你便为我殉节了,是么?”

    枳壳陈皮半夏齐。

    他踌躇的语气,逗乐了夏初七。

    “阿七……”背后突然传来他的声音,“那两年,我时常感觉到你在身边。”

    “咸甜适中,令人食指大动。再来一碗。”

    夏初七一怔。

    飞鱼服、绣春刀……当东方青玄的惯有配置出现在甲一身上时,并没有违合感,却让她觉得陌生又熟悉。颀长的身姿、锋芒内敛,刻板,没有表情,半点无愧她曾经给他取的外号——机器人。

    “还能有什么?”夏初七说起话来,想到让她头痛的甲老板,便又忘记了优雅,嚼着奶酪,又喝了一口汤,然后舒服地将身子往后一仰,半躺在椅子上,微阖着眼,由着皇帝为自己按摩肩膀服务,还无奈的一叹,“每日里我就做两件事——自救,救人。”

    “爷,我可有长进?”

    魏国公府紧跟着也遭了大劫。

    “还吃?第几碗了?”

    那个时候,躺在花药冰棺里的她,可不就是一只“死马”么?

    看他难为情,夏初七逗弄的心思更甚。她低垂着脑袋,狡黠地等着他吃完,又笑问,“喂,你还没有回答呢?我若是不醒,你会怎么样?是真的躺在冰棺与我合葬了事,还是傻兮兮的爬起来,宣太医拿药?”

    “那她是谁家姑娘,总可以说吧?”

    她说,“哥哥你快看,那树上有鸟窝,我想看看里面的小鸟,哥哥你带我爬上去可好?”

    金袖匆匆过来,低垂着头,不敢看她的表情,只道,“娘娘,皇太子久候多时了。”

    可怜的她,只能隔三差五做些好吃的去养着炔儿的胃,再按时为他检查身子保障他的健康。

    可从洪泰朝蹉跎到永禄朝,他至今孑然一身,天天冷锅冷灶,孤零零的一个人,与一堆大老爷们儿泡在一处,让她不得不重操“做媒”大业。在今日之前的两个月,她一直没有闲着,让几个姐妹帮忙挑选,为甲一物色了十余个品貌皆佳的姑娘,想给这位身份特殊的国舅爷寻一房夫人。可甲一不仅不理会,还对她避而不见,弄得她不得不下懿旨“请”他过来。

    夏初七以为他不好意思了,嗤的一笑,“我说你这个人也是,自个儿心里有稀罕的姑娘了,为啥不说出来?害得口口碎了一颗玻璃心。说吧,别再等了,再等下去,要是人家姑娘嫁了人,即便你妹夫是皇帝,也总不能去帮你抢回来吧?”

    但这货依然没有动静,只浅浅皱眉,看着面前六岁的小儿子。

    看甲一木头似的,仍是默默不语,夏初七敛了神色,考虑片刻,屏退了金袖等人。

    刺挠中,夏初七双颊通红,心脏怦怦乱跳。

    “你来了?”夏初七抬头,便看到了僵在门边的甲一。

    他淡淡道,“罚五百……积分。”

    可父亲却拍着母亲的手,面色阴沉的叹息,“这是病糊涂了么?啥时候的老皇历了,还念叨做甚?”

    这一阵常听人家说她这儿子血月夜出生,天生的神童,她还不信。

    依他的话说,便是“长于妇人之手,将来必失男儿气概。”

    这个时辰,赵樽一般在御书房批折子,见大臣,商议国事。但每日过了这个点儿,他都会过来坐坐,陪她说说私房话,聊聊杂事。夏初七习惯了他的生活节奏,也会配合地亲手下厨为做些小点心备着,等他来时,垫巴一下肚子,这也成了他们两个每日必有的“下午茶”,一天中最为休闲的时刻。

    夏初七哼一声,横眉斜目,“儿子都还没说借什么东西,你着什么急啊?”

    “找媳妇儿又不是为了给你做老妈子的。”

    他喃喃的声音,就在耳侧。

    甲一为人很闷,今天尤其闷。

    “阿七……”

    不仅如此,他还加上了他自己的理解,“神仙粥补虚劳,壮元阳,益气强志……爷是该多吃几碗的。”

    “嗯?”看他执着如此,赵樽黑着脸,“何物?”

    这句话反驳到点子上了。他知道,夏初七最讨厌这种论调,最讨厌男人把女人被当成生养的工具对待。

    六般之药宜陈久。

    心里“咯噔”一声,夏初七回眸看向赵樽,恨不得掐死他。炔儿来了,大冬天的这么冷,炔儿还等在园子外头,他两个却在这快活,实在是……不配做爹娘啊。

    可夏初七从来不解释。慢慢的,墨家九号——这个皇后娘娘的医药庐,就变成了大晏后宫最神秘的所在。

    这是母亲在世时,常常教导他的话。

    再回府时,他身边并没有外室妇人,他还是那般日复一日的疼爱着母亲,母亲并不问他什么,微笑的接纳了他,两个人和好如初,像是从来没有过介蒂一般。他的妹妹夏楚,也是在这之后才怀上的。

    念及此,甲一头痛不已。随手翻了翻案上的画像,也没看明白谁是谁,便哼了一声。

    “……”

    夏初七满意的哼哼一声,“差不多,继续。”说罢她忍不住失笑一声,回头瞄着他,又接着道,“还有啊,你道我为啥天天待在这药庐里,你以为好玩啊?你也不想想,我吃了你几年的喂尸药,这身子不调理,早晚还得变成尸体。还有你,那日在茯百酒里加的药物,你便当真以为没事么?残毒若是不清,早晚你也得变成尸体。”

    他怕父亲宠上了外室,慢待了母亲。

    阴山之危后,赵樽“故去”。

    二人还未出园,一个飘逸俊秀的小男孩儿便在内监的陪同下,大步走了过来。他一只手负在身后,挺胸抬头,浅眯黑眸,情绪疏离孤高,却无半丝小孩子家应有的稚气与天真。

    她苦口婆心,然而,却无用。

    夏初七快疯了,大力拍了拍桌子,指着他鼻子吼吼,“喂,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生气的夏初七,粉|嫩的嘴唇轻轻撇着,花瓣似的精致,白净的脸儿,就像一颗刚剥出来的白葱……甲一失态地怔了怔,尴尬的收回视线,垂下眸子,像是刚回神似的,拱手道,“实不相瞒,娘娘,微臣心里,其实……早已有人了。”

    火盆里的炭火配合节奏似的,“噼啪”不停,红红火火的燃烧着,两个人恩爱合美,好一顿折腾,把院子树上的积雪都抖得扑簌簌下落方才作罢。云南初歇了,自是郎情妾意恩爱缠蜷一番,舍不得放开彼此。

    甲一微微垂眸,眼睫半遮视线,极为恭顺的样子。

    “我生活能自理,不需要旁人。”

    “哥,你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夏初七轻嗔一眼,又问出第二个问题,“我可以打你吗?”

    “这姑娘确实也是奇女子了。不过大哥,她已然故去了,你也得试着向前看……你这才三十多岁,总不能,从此就不娶了吧?她便是在天上看着,也不能安心的。”

    炔儿绷冷的小脸儿微微化暖,“儿臣只知道,兀良汗的大汗要来大晏。”

    “可以。不过弑君之罪……”他拖着嗓子,意有所指的重重捏她单薄的肩膀。

    无须解释,无须细说,夏初七也懂得,皇帝陛下又野劲发作了。

    冬季的雪花簌簌飘下,彻骨的寒冷,银色的妆面,裹住这一片被赋予了不同政治意义的城郭与层层叠叠的宫闱红墙。四野的北风,“呜呜”的呼啸声,像山坳子里饿了许久的野兽在争先恐后的嚎叫,令人心生胆怯。然而,前方那一座独立在后宫且被夏初七命名为“墨家九号”的医药庐,却绿意盎然,显得温暖而惬意。

    可炔儿大胆得紧,盯着赵樽,紧抿的嘴角,一个字:犟!

    她曾靠在他的肩膀上,拿他的衣袖擦眼泪。

    “阿七今日都做了些什么,可还快活?”

    “哥……”夏初七打断他,把药末倒入药盅里,严肃着脸批评,“咱能不这么见外么?分明就是两兄妹,搞得这般生分做啥?”

    然而,赵樽比她更为固执。

    她把碗挪开,双手肘在桌面上,眯眼微嗔。

    “说。”这一回,赵樽抢在了夏初七前面。

    甲一眉头紧皱着,看着她,不言语。

    “……”

    一道清浅悦耳的女声,从“墨家九号”里传来,犹如天籁,响遏行云。

    屋中的小妇人绾着别致的发髻,半垂着头,嘴里念叨着《六陈歌》,手上拿了一个桐制的药杵,把案几上的药臼捣得“咚咚”作响。她像是在制药,更像在玩着某种得趣的游戏,白皙的脸蛋儿上,晕出一抹红润,比巧妆阁的浅粉胭脂还要美好,也让她显得格外真实。

    如今听来,想到那灵魂般飘荡的三年,她挑了挑眉,接话岔开。

    他激动不已,“阿七……”

    “儿臣自是不懂。但阿娘当世神医,定然懂得。”

    “……”依旧高冷的沉默着,赵樽把空碗递给她。

    “父皇,母妃。”

    是不是妹妹这个问题,困惑了甲一数年,也让他研究了她数年。

    但这个问题,他已经无法求证。

    夏初七微微一怔,觉得他的话也有些道理。

    “傻瓜,你是父亲的儿子,父亲怎会不喜欢你?这便是儿子和女儿的区别了。女儿将来是要许人家的,不能一辈子和父母在一起,父亲自然会惯着她多些。儿子却要承继宗嗣,背负家族兴衰荣辱,我与你父亲今天都得指着你呢,怎能惯着宠着?父亲爱你,当然会对你严厉了。”

    没错,她是不服气的。在她的思维里,炔儿是应该像宝音一样的,爱玩爱闹爱跳爱蹦,满是童心的小男孩儿,哪里能像赵十九一般,把他培养得像一个机器人似的冷漠?可赵十九却非得坚持,认为蜜罐里泡大的男孩子,将来必定没有出息。而且,在这件事情上,他一反总是顺着她毛抚摸的心态,硬是别扭得紧。

    她常说,“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怎么这么面熟?”

    可越是研究,他越是心惊胆战……那个女子,分明就不是夏楚,而是有着另外灵魂的人。

    “事儿很简单,为你找媳妇儿。”

    赵樽低笑一声,加大劲道,“娘娘,这样可还合适?”

    夏初七嘿嘿一乐,笑着挑眉,“会如何?”

    “你别动。”夏初七哑声阻止,“我来。”

    他道:“有阿七在身边,变成尸体又如何?”

    “真是个怪人。”

    那个时候,正是雷雨季节。早上他睁开眼睛时,母亲已经不行了。

    夏初七拍额,终于被甲一磨得没了脾气。

    她的喜、怒、哀、乐,都被他看在眼底。

    眨巴下眼睛,夏初七看着儿子,再次眼冒爱心,抢在赵樽之前接过话。

    他一知半解,信了母亲的话,却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她说:“哥哥你站在这里不动,我把你堆成雪人可好?”

    夏初七看着儿子,笑不可止,只觉这小子一身的霸道总裁范儿,很对她的胃口。更让她美的是……这是她自个儿的儿子。

    大抵是那几年吃够了教训,哪怕朝中大事快要塌方了,他也不会再冷落她半瞬。

    夏初七晓得这家伙在逃避话题,笑着为他盛满,放在面前。

    “父皇,母后,可否先容儿臣说一句?”

    因为他不知道,如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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