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明与越（下）

的，陈文那时对王翊等人多有疑虑和利用的心思，谁也不是傻子，反过来自然会遭到同样的对待。

    王江是一个，怎会不知这培训便是要士人改换门庭，收入陈文的囊中，而作为一个聪明人，他自然也知道该怎么把这番话说给黄宗羲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只不过，没有去过金华府，他也并不太清楚此间的浙江明军占领区已是何等状况，更不知道，对于明末的士大夫，陈文的敌意到底是有多么强烈。

    然而，这个思量尚未有得到结果，已经被陈文请到了幕中协助幕僚工作以便于尽快熟悉体制的王江却漏夜到访，想要和陈文谈上一谈。

    “那，哎，辅仁。”

    相顾无言，到了第二天，万斯程等人看他这个“阉党余孽”的目光也亲切了许多，黄宗羲虽然没说什么，但却主动提及了迎王翊之女过门的事情，大有借此修复彼此关系的用意。而接下来，宁波守军也果不其然的开城投降，自宁波总兵、宁波知府、鄞县知县等一众文武官员尽皆出城自缚请降，陈文兵不血刃的收复了这座浙东巨城。

    然而，直到他翻到了《颜渊》一节，陈文的心头猛然一震，随即便呆坐在了那里，久久无言。

    “他是何等性子，长叔你应该知道。但是这些年，内政的庶务一向都是他在打理的，贸贸然换了人，我也需要顾及影响。此番，我会向朝廷为你请一个户部侍郎，回到了金华，熟悉些时日，财计事依旧交给你来负责，博洋则去处理政事庶务。”

    “国公。”

    四明湖惨败，掩护百姓撤离是仁；抚标营屠戮义乌百姓，为其复仇是仁；马进宝残虐士农工商，先逐，后诛是仁；兵祸连绵，民不聊生，自光复金华起坚持守土不失的原则，免除受灾百姓税赋，同样是仁；甚至到了今天，援救大兰山，为四明湖殉国将士复仇，也依旧是仁。

    “长叔，明人不说暗话，黄太冲此番，我心中甚是不快。”

    进入宁波府城，陈文便直接去了陆家，陆宇鼎是他在浙东最大的支持者，尤其是另一个支持者黄宗羲已经物是人非的今天，更要善加安抚。只不过，席间陆宇鼎对于厘清税赋等事的支持态度，却还是让他大吃了一惊，以至于在这道开胃的小菜过后，正餐又多吃了不少。

    听到这里，王江点了点头，表示对此已有耳闻，并且表达了其作为降过清的贰臣，并不奢求什么官职上的东西，只想能多做些事情，好把污点洗干净。

    “王经略，从那时便疑心于我？”

    将士绅赶尽杀绝，在这个时代是根本做不到的，无论是儒家，还是士绅阶级，都早已根深蒂固于华夏的土壤之中，不是说说就能如何的。更何况，如今满清尚在，狗熊还没打死呢，就先为了分肉把同伴都宰了，南明历史上的那些蠢货们干多了的事情他没有太多的兴趣。

    “这些年，多谢你代为照料家母和贱内。”

    “辅仁所言甚是，此事包在我身上，必促使他们为浙江王师所用。”

    “理应如此，此间事了，长叔便可以启程前往金华，与家人团聚。”

    “长叔，想来你也应该知道，你的职务，鲁王殿下当初已经革除了。兵部和都察院的职务，那些不提，浙江巡抚也给了曹从龙。后来鲁王殿下自去监国号，我等改奉永历天子为正统，主政的秦王也将这个职务给了孙钰。”

    在一开始，陈文并不打算留在浙东，而是一心想要从王翊的手里混点盘缠，好去福建投奔郑成功。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久留，所以在很多事情上做得并不够圆滑，直呼朱元璋名讳、直呼那些讲古中的天子的名讳、毫不掩饰的拉拢孙钰等人，甚至就连反对赴日乞师上也没有摆脱这种心态。就连在那时的他，对王翊也是疑心重重……

    王江的断然否定，陈文却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还要把话继续说下去。

    不过，在陈文看来，只要他手中的军功地主集团足够强大，强大到能够成为一个阶级的话，未来的日子里，就有的是时间和士大夫们磨下去。

    “这绝对不行。”

    “国公，万万不可啊。”

    “这项任命，是姚子求在近一年前从贵阳带出来的。去岁冬月里送到牧翁手上的，现在已经是五月了，长达半年的时间，他都没有来浙江一趟。看样子，不是孙可望找错了人，就是恰巧正选对了。”

    “不能成事，总会坏事吧。”

    当年与王翊在大兰山上时，浙东明军之中，或是鲁监国朝廷内部的龌龊也不少，只说王翊就曾先后与黄斌卿、张名振之间都有过相争和不睦，其他各部之间就更多了。软禁在南京多年，很多事情他可谓是一无所知，眼下刚一回到浙江，才知道合着陈文的浙江明军与西南的秦藩之间也是如此，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王江无语，陈文又何尝不是。只不过，比起王江，陈文早就知道孙可望是个什么货色，自然也就那么回事了。

    听到这话，王江先是一愣，继而叹了口气，对此表示了默认。

    说到这里，王江的眼眶竟登时便被热泪淹没，直到良久之后才舒缓过来。擦干了泪水，王江也立刻表明了此来的来意。

    按道理来说，陈文这等大军头，拉拢还来不及，既然出过曹从龙之乱，自然不可能再派个什么监军过来，实在容易引人猜忌。谁也不是傻子，王江一听到这话，立刻就明白了秦王孙可望的用意，但一联想到如今的局势，却还是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前不久的大战中，蒙古八旗的骑兵那令人瞠目结舌的射术至今还不时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面甲需要配备，但是笠盔上加装面甲似乎又有些不太合适，可是改换其他形制的头盔却又要花费更多的时间才能配备齐全，着实难以权衡。

    “辅仁，他们都不是些能成事的。”

    这是陈文所不愿意看到的，二人当年在天台山上同甘共苦的交情，也并非黄宗羲可以相比。更重要的是，王江虽然一度降清，但事实上却只是为了麻痹满清，历史上他便是借此逃出了杭州，最后战死在了大兰山上。比起晚节不保的黄某人，也要更胜良多。

    “在我心中，从未有一日或忘！”

    “长叔，此间没有外人，你这么称呼是在怨我直到现在才助你得脱虎穴。”

    国公是官称，陈文很清楚的记得在天台山时他与王江并非如此的。或许，这几年，尤其是这一次他参与重建大兰山明军，最后却不得不向陈文求援，王江的心中已经有了些疙瘩，才会如此。

    “此番你能回来，我和博洋都是满心欢喜的，出征之前，博洋更是表达了愿意重新在你手下做事。”

    陈文思来想去，或许，在王翊的心中，他也是一个如冯京第、黄宗羲所说的阉党余孽，甚至是来扰乱儒家士大夫阶级天下的混世魔王，所以在四明湖一战前，王翊才会屈从于四明山众将，将他束之高阁。

    入夜后，陈文依旧是回到了城外的大营居住。宁波府城既下，绍兴那边据说也极为顺遂，剩下的就只有舟山一地了。为此，陈文派出了马信的天台营前往定海。那里的守军乃是逃回去的定标，看见浙江明军的旗号连迟疑的勇气也无，便开城投降。

    王江为求脱困，牺牲了那个妾室，但在这个时代，妾室不过是家主的私有财产，说明白了就是个物件儿，与正妻截然不同。在这个时代，将自家的妾室送给别人都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甚至还是一种风雅事。

    “曾子曰：君子以文会友，以友辅仁。”

    陈文剑眉倒竖，王江劝慰的话语登时便咽了回去。只是到了下一刻，陈文却摇了摇头，继而说道：“就算是他们现在报着何等心思，难道我就不知道吗？”

    “怪不得到最后王经略还是选择了听信冯侍郎的话，阻止我参加四明湖一战。因果报应，果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