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曙光初现（上）

闻言之后，互相对视了一番，便化作鸟兽散，剩下的只有广场上的一片水渍以及几十只跑丢了的鞋子和那块已然被踩烂了的神主牌。

    “割头，痛事也；饮酒，快事也。割头而先饮酒，痛快痛快！”

    类似的例子还有很多，甚至可以说，《天工开物》居然还是其中的一个幸运儿，起码这部书还重新流传回来了，而更多的古籍在那场名为《四库全书》，实为“四库毁书”的文化破坏运动中被毁禁得只剩下了一个名字，甚至有的连名字都被抹灭掉了。

    金圣叹消失在围观百姓的人群之中，倪用宾回头再看去，却是机桶已经停止了喷水。那位苏松常镇四府巡抚大步向前，喝令仅存的那十来个士绅自行离去，否则的话，便要革除他们的功名。

    只是不比他地，苏州的机桶运到刚刚数日，穿着衙役制服的救火队也才刚刚使用熟练，可是这第一次使用却并非是用来救火，却是用来如后世用来冲垮游行队伍那般喷射哭庙士人。

    刚才的那一瞬间，王掞在人群前列，哭庙的士人向前勇的时候，到把他挤到了第二排，可是接下来，水流喷溅，前排后退，后排前涌，神主牌就在拥挤之下被挤落在了地上。

    昼锦坊的小楼里是一片的目瞪口呆，远处的广场上，神主牌落地，登时就被那一双双不知往何处的大脚踩成了一堆破木板。眼看着士人的护身符没了，救火队员们也是更为卖力气的扳动手柄。

    这一系列大案之中，清廷对江南士绅大肆屠戮，并且革除了一大批江南士绅的功名。自此之后，随着儒家士人阶级势力最为强劲的江南士绅蛰伏于清廷的淫|威之下，辅以君臣之义取代夷夏之防的广泛宣传和洗脑，以及八股取士牵制思想的完善化，尤其是再加上那些臭名昭著的文字狱，有清一朝，儒家士人也彻底变成了异族统治者治下的奴才。

    奋斗于中国为满清窃取的今天，陈文与宋应星谈笑风生，书房里更有一本宋应星亲笔签名的《天工开物》。但是历史上，宋应星的这部百科全书式的影响着世界科技史的科学巨著，在我大清的治下居然是一部禁书，借修《四库全书》为名收缴禁毁，后来还是到了清末才从日本重新流传回来。

    听到这话，峨眉轻蹙，周岳颖随即释然，继而问道：“夫君所要的那个新时代，是不需要的奴才的，是吗？”

    “圣叹？”

    陈文的话很突然，也有些莫名其妙，周岳颖听来，自是无法理解其中的所指。眼见于此，陈文叹了口气，继而对周岳颖说道：“如果这个世上没有我，如果大明被鞑子彻底灭国，那么士人就只有给鞑子做奴才这一条活路了，因为鞑子要的只是奴才，不需要拥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

    倪用宾试探性的问道，金圣叹回过头，看着他，慨然一笑道：“吾没事，无需担忧。”

    士人冲过了白线，得到命令，双手捧着软管的衙役将管口对准了那些蜂拥上前的士人，而两个握住手柄的衙役则是一上一下的扳动手柄。

    金圣叹傲然矗立，引起了救火队员们的注意，几台机桶对准了他径直喷来，竟直接将他喷倒在了地上。

    历史上，顺治十八年，清廷在铲除了永历朝廷、确定了郑成功的福建明军暂且无法对江南进行大规模的反攻作战之后，便制造了包括通海案、哭庙案、江南奏销案、庄氏明史案等一系列大案，借以打击江南士绅和缓解巨大的财政压力。

    哭庙的队伍前后失据，一如战场上如此的乱军一般，立刻就变成了更好的靶子。寒冷伴随着东南风袭来，士人们的衣衫登时便被打湿，热量迅速流失，每一寸被打湿的衣衫也以着最快的速度从保暖遮羞的工具变成了如跗骨之蛆一般黏在身上的冰寒。

    在场的士人对这等状况吃惊的不是没有，但是如金圣叹这般的却是绝无仅有。只不过，没有人知道，此时此刻，金圣叹的眼中已不再是喷溅的水流和落荒而逃的士绅，有的只是他曾在梦中看到过的那一个个预言般的碎片终于被这些水流串了起来，化作一段完整的影像。

    中国古代，士人游行、哭庙，官府并不敢厉行镇压，最多是温言劝解而已。士人的身份超然，民间影响力不小，再加上如宋明这般科举兴盛的汉家王朝对于士风的激励，统治者不光不会镇压，反倒是要嘉勉一二。可若换作是普通百姓，镇压的也绝不会是“高压水枪”那么简单，轻则是捕快、衙役的棍棒，重则就是军队的青锋白刃。

    “新时代已经开始了，但是在此之前，我还要把最后的这些绊脚石搬开。当然，为了更好的迎接新时代的到来，自然也应当是以着新时代的方式将其搬开。否则的话，一切就会前功尽弃。”

    “是的，种什么因，得什么果。鞑子需要的是奴才，只要罗织大案，对任何反对者用屠刀说话即可。但是，中国的新时代不需要奴才，因为一个充斥着奴才的国度是不会有任何前途可言的。”

    眼看着这一幕发生，王时敏已然是气得浑身颤抖，若非是那个士绅上前扶了一把，只怕是已然倒在了地上。

    远处昼锦坊内的一处小楼上，王时敏带着高价让明末著名光学仪器制造专家孙云球为其量身定制的眼镜，远远的眺望着文庙前的广场，目光更是寸步不离的盯着他儿子手捧着的那面神主牌。

    说话的士绅并没有亲眼见过，而是几个月前到南京访友时听那个在应天府衙做事的同年说到过，据说是军工司工坊新近研究出来用以救火的喷水装置。

    接下来，朱国治又先后逮捕了包括金圣叹在内的十数名参与哭庙的苏州士人。而后更是以冠以“摇动人心倡乱，殊于国法”之罪将倪用宾、沈琅、顾伟业、张韩、束献琪、丁观生、朱时若、朱章培、周江、徐玠、叶琪、薛尔张、姚刚、丁子伟、金圣叹、王仲儒、唐尧治、冯郅等十八人被判死罪。

    作为主体民族的汉人的自主思考能力被最大化的遏止，其结果就是，直至辛亥革命胜利，世界史上没有出过一个中国籍科学名人、也没有哪怕一项属于中国的科学技术发明。可无论是在此之前，还是恢复了些许元气之后，中国却都是世界科学界不可或缺的存在。

    再起身，金圣叹却并没有继续站在那里彰显士人傲骨，而是满足的叹了口气，转过身，甩了甩衣袖上的水，从容不迫的向远处走去。眼见于此，平日里相熟的倪用宾等人也连忙追了过去——今天的金圣叹与平日里截然不同，实在有些让人担心他的精神状况。

    南京是齐王府所在，也是陈文治下最具影响力的城市，机桶也是最先装备。而作为第二批的金华、杭州、苏州、扬州、南昌、赣州、广州、福州、武汉、长沙等地，则是最近才开始分批次装备的。

    握着手柄的衙役一抬一压，随后一压一抬，水箱里的凉水便经软管，几乎是持续不断的喷溅到了这些士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