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秦宫夜宴

    滕翼喝道：“闭嘴！”向项少龙打个眼色，表示想独自训斥荆俊。

    李斯皱起眉头，他虽出自荀卿门墙，两人思想却有很大分别，正要说话，项少龙岔开话题道：“先生对治国有何卓见呢？”

    项少龙记起李斯昨天向他密订的约会，叹了一口气，先探手到赵倩衣内，放肆一番后，才起榻让妻妾美婢侍候盥洗更衣，指头都不用他动半个，一切便弄得妥当整齐。脑中想的却是如何把翠桐翠绿这两个俏丫头都弄到榻上去，不由哑然失笑，自己那贪尝新鲜的男人特性仍没有丝毫改变。

    “当！”磐声响起。

    春盈和夏盈拥了上来，把他拉入场去。

    项少龙亦不由为他的风采倾倒，深感成功非靠侥幸。庄襄王能于落魄时被吕不韦看中是“奇货可居”，后来又打动了最被当时昭襄王宠爱的华阳夫人，纳其为子，最后突围而出，成为王位继承者，自有其摄人的特色和丰采。否则纵使吕不韦再多花点钱货，亦只是枉费工夫。

    自来到咸阳后，虽曾与吕不韦深谈过几次，吕不韦亦表示对他颇为欣赏，但他却看出吕不韦不但野心极大，赋性骄横，迟早会惹出祸来，兼且他治国之道和自己大相迳庭，他很难会受赏识重用，正在心中苦恼。

    此人年约四十，生得方脸大耳，貌相威奇，只嫌一对眼细长了点，但眸子精光闪闪，予人深沉厉害的感觉。

    接着殿后传来密集步下楼梯的声音。

    现在找到了个李斯，还有就是王翦、王贲父子，都是日后为秦始皇统一天下的名将，有了这三个人匡助小盘，他可安心退隐田园了。

    那边的乌应元喜道：“全赖相爷提携了。”

    项少龙愈来愈看不起这秦朝元老，不客气地问道：“请问君上，假设我们倾全力挥军攻赵，各国会有何反应呢？”

    不过这王龁乃秦国军方首要人物，而蒙骜只是个不得志的将军，显然吕不韦仍未获得秦国军方的支持，这就是吕不韦致命的弱点，所以才会如此积极争取项少龙，否则这务实的商人可能看多他一眼都不愿意。

    杨泉君登时语塞，因为若没有确实情报的支持，如何可答这假设性的问题。

    庄襄王叹道：“如此说来，难道任由赵穆这奸贼逍遥自在吗？”

    项少龙陈辞道：“战争之要，虽说以国力为本，军力为器，但外交和情报却是同样重要，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项少龙肃容道：“若只是要把赵穆擒来，大王则不必费一兵半卒，只交由臣下去办好了。”

    项少龙想起终有一天要与吕不韦反脸决裂，却是心中感叹。

    乌应元和朱姬暗叫可惜，朱姬更暗恨少了与项少龙接触的机会。小盘则差点想把杨泉君痛揍一顿。

    滕翼沉声喝道：“你愈来愈放肆了！”

    这几句话分明怪责项少龙到咸阳后，没有谒见他这要人。

    滕翼向项少龙叹道：“少龙！这小子年纪太轻，不知轻重，我会管教他的了，少龙勿放在心上。”

    众人一听，立知另有文章。

    一把柔和悦耳、斯文平淡的声音在前方响起道：“众卿平身！”

    庄襄王设宴的地方是后廷的“养生殿”，也是后宫内最宏伟的木构建筑，是座三层楼式的高台建筑，高台上是两层楼阁式的殿堂，殿堂两旁及其下部土台的东西两侧，分布着十间大小不等的宫室，有卧室、休息室、沐浴室、盥洗室等，各室间以回廊、坡道相连。墙上有彩缯壁画，回廊的踏步铺上龙凤纹或几何纹心砖，殿堂和长阶则铺方砖，气派宏伟，富丽堂皇。

    项少龙知道若不露上一手，会被这博学多才、胸怀大志，比自己更年轻的人看不起，从容道：“吕相国以韩人而执秦政，重用的多是三晋人，和他结交的王后又是赵女，加上秦国自商鞅变法以来，崇尚以法和武治国，与吕相国的治国思想如南辕北辙，全无调协的地方，将来会发生何事，望先生有以教我。”

    如此说，虽似为杨泉君缓颊，却也等若肯定了项少龙的说法。

    李斯嘴角牵出一丝不屑之色，淡然道：“哪有甚么新的看法，主要还不是集前人的精要，提出“法天地”的主张，那是说只有顺应天地自然的本性，才能达到天下大治，所谓君臣各行其道，互不相涉。为君之道，必要以仁德治国，不时反省，求贤用贤，正名审分，最后达到无为而治的理想。”

    当下自有侍女捧来酒壶酒杯。

    杨泉君和王龁的目光都凝注着项少龙，项少龙和乌应元连忙施礼，王龁很有风度，微笑还礼。

    偷眼一看，只见除在上首设了三席外，大殿左右各有两席，每席旁立着两名宫女，舒了一口气，不用应付那么多人，自然轻松了点。

    项少龙长身而起，恭敬地俯身，举手过头，接过小盘递来的美酒，一饮而尽。

    他始终坚持称他作兵卫，正是要提醒别人，他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将，亦表明仍视他为外人。

    庄襄王先望了吕不韦一眼，油然道：“少龙的举我全国之力，亦未能灭赵，又怎样解释呢？”

    李斯脸露讶色，思索了一会后，点头道：“想不到项先生不但剑术倾动天下，还有这么发人深省的思想，只不知这和先生知悉在下的事有何关系呢？”

    项少龙想不到庄襄王直呼他的名字，语气又如此亲切，连忙拜谢。

    项少龙暗忖难道这句话仍未在这时代被引用？谢过庄襄王赞赏后续道：“况且魏国信陵君仍在，足可影响各国，再来另一次合纵，我们便危险了。”

    项少龙肃容道：“这几天你最好不要惹事生非，我们看清楚形势后，会立即回赵对付赵穆，明白了吗？”

    李斯呆了一呆，这话若是庄襄王问他，自是口若悬河，说个不停。但项少龙不但尚未有官职，且属吕不韦系统，假设他李斯和对方交浅言深，抖出底牌，说不定会招来横祸，不禁犹豫起来。

    此话一出，庄襄王、吕不韦、乌应元和杨泉君这四个不通军事的人，立知项少龙非是胡诌一通，否则王龁不会如此有所保留。

    客套了两句，秋盈献上香茗糕点后，李斯开门见山道：“项先生究竟在何处听过在下名字，为何像对李某非常熟悉的样子。”

    庄襄王拍案道：“谁敢口出此事，立杀无赦！”

    王龁忍不住亦走了出来，跪陈道：“大王务要三思，否则恐人心难服。”

    这么一说，王龁和蒙骜都尴尬起来。小盘望着项少龙，涌起崇慕和依恋的情绪。

    轻松地叹了一口气，挨到椅背，伸展着身体道：“说真的，我项少龙胸无大志，杀了赵穆后，我会到乌家偏远的牧场，过些田园的隐居生活，闲来打猎捕鱼便感满足了。”

    ◇◇◇◇◇

    庄襄王大喜道：“一于这么办，好了！让我们喝酒作乐。”

    项少龙见他说理清晰，心中佩服，轻声问道：“先生认为相国这套主张行得通吗？”

    环佩再响，项少龙立时眼前一亮。

    看到项少龙远胜一般人的体形和神采，庄襄王的龙目亮了起来，唇角露出一丝温文尔雅的笑意，柔声道：“能成非常之事，必须非常之人，少龙你没有令寡人失望。”

    项少龙和滕翼对望一眼，都暗叫不好，这小子年轻好斗，说不定会惹出祸事来。

    马车停在大殿堂阶下的广场里，吕不韦特别遣管家图先在那里恭候他们，见面时自有一番高兴和客套。

    朱姬一阵娇笑，媚眼一送，向庄襄王道：“大王啊！人家没推荐错人吧！大将军和蒙将军似还是首次对同一件事点头同意呢！”

    只见吕不韦正容道：“政太子太傅一职，怎可丢空半年以上。兵法方面，少龙刚才已表现了他超卓的见地，而少龙在赵魏两境，以少胜多，大破贼军，又斩嚣魏牟之首，早名震天下，不用赘言。至于剑术，只要杨泉君和大将军请来心目中我国最有资格的剑术大家，择日御前比试，即立见分明。”

    王龁呆了半晌，叹道：“项先生这话亦不无道理。”

    吕不韦欣然道：“那小子的身手真的很好，来咸阳这么短一段日子，便击败了本地三个著名剑手，他却谁都不服，只服少龙，害得我们都心痒痒想看看少龙的绝世剑法。”

    项少龙给她提醒，试着舒展筋骨，发觉自己仍是生龙活虎，哈哈一笑，一把搂着赵倩，倒往榻上，道：“唔！待和乖倩儿再来一次吧！”

    甜美娇柔的声音，把他从最深沉的睡眠中唤醒过来，睁眼一看，初升的骄阳早散发朝霞，猛然坐了起来。

    只凭这一句话，便知庄襄王没有统一天下的大志，否则这句话应是“如何才可荡平六国呢？”

    滕翼皱眉道：“秦人不是最重法纪吗？为何竟会随便打斗？”

    王龁给他看得有点心寒，谨慎起来，道：“本将却想请项先生先解释一下为何有此立论。”

    项少龙反放下心来，这杨泉君喜怒形于色，庸俗平凡，怎会是吕不韦对手，反是这王龁厉害多了。

    蒙骜听到有人提起他的儿子，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道：“看看少龙甚么时候有空，请来舍下一叙，小武和小恬都很仰慕少龙呢！”

    项少龙心想，这就是杨泉君要捧的王子了，这秀丽夫人姿色不俗，应是庄襄王由邯郸返秦后纳的妃嫔，她和儿子能出席这宴会，隐有与朱姬和小盘分庭抗礼之势，可见庄襄王对她颇为爱宠，否则早被打下冷宫。

    荆俊在两人对面席地坐下，兴奋地道：“当然是相国府的人，在这里真刺|激，每天都打架伤人，前天相国府的剑士便在咸阳最大的官妓楼中伏，死了三人，伤了七人，算那些偷袭的贼子走运，我刚去了渭南的太庙偷看寡妇清拜祭先王，否则怎会伤亡了这么多人？”

    小盘目不斜视，一眼也不望项少龙。

    李斯愕然道：“甚么是缘份？”

    一位体态绰约、罗衣长褂的俏佳人，牵着发冠华衣、年约十岁的小孩盈盈走了进来。

    众人均默然无语，八年前魏国信陵君联同各国军队，在邯郸城下大破秦军，各人自是记忆犹新，仍有余悸。

    庄襄王目光落到乌应元身上，温和地道：“得婿如此，乌先生还有何求，乌家异日定能因少龙光大门楣，可以预期。”

    庄襄王逐一和众人闲聊了两句后，眼光再落到项少龙身上，从容自若道：“若要攻陷邯郸，灭掉赵国，把赵穆生擒回来，少龙认为须多少军马？”

    席间滕翼道：“少龙今后有甚么打算？”

    项少龙心中苦笑，知道自己已给卷进了秦廷的权力斗争中。

    项少龙道：“绝无半字虚语，臣下只须要半年的时间去搜集情报，便可起行，把赵穆生蹦活跳带到大王御座之前，任凭处置，不过此事最紧要保密，否则臣下恐难活着回来。”

    同一时间吕不韦在项少龙耳旁叹道：“这事怎可说出来？”

    项少龙淡然一笑道：“长平一役后，赵国确是遭到致命之伤，不但影响军心士气，亦深入打击了王公大臣对国家的信心，不过正是由于这种心态，亦形成上下拼死抗敌之心，燕人的大败正是明证。臣下提出能以二十万人攻陷邯郸，是趁我们乌家刚撤离赵国，牧场所有牲畜均被毒毙，使赵人在这方面的补给难继，兼之士气大损，才有此把握。但这一战必须以快打快，趁李牧和廉颇分别被匈奴和燕人缠着，无暇分身，故城破则退，不宜久留。”

    吕不韦以他独特慑人的步姿，迎了上去，亲热地与蒙骜把臂而行，往乌项两人处走来。

    乌应元心中暗骂，脸上却堆起笑容道：“愚婿昨天才到，疏忽之处，君上大人有大量，切勿放在心头。”

    荆俊抗声道：“小俊最尊敬两位大哥！”

    门官唱道：“蒙骜将军到！”

    吕不韦大喜，忙向项少龙举杯祝贺。

    这曾在邯郸作质子的秦王，年约四十，身材高瘦，颇有点仙风道骨之态。皮肤白皙如女子，脸容苍白，却有股罕见的文秀神采，手指纤长，予人一种有良好出身，大族世家子弟的气质，只可惜双目神光不足，否则更是气概不凡。

    乌应元见他对他们丈婿如此推心置腹，显是把他们视作自己人，心中欢喜，不断应诺。

    两对母子，分别来到宴席旁，下跪等待庄襄王的龙驾。

    吕不韦在几下拍了拍项少龙的大腿，表示很高兴他挫了杨泉君的锋头。

    要知太子乃王位继承人，若能成为他的师傅，异日太子登基，自能发挥直接的影响力量，所以这官位实是非同小可，人人眼热。

    乌应元大喜谢恩。

    项少龙和乌应元往正门望去，只见一位高瘦的男子，身穿锦袍，气宇轩昂地大步走入殿内，隔远便礼拜道：“蒙骜参见吕相！”

    这蒙骜脸型修长，年纪约在四十许间，肤色黝黑，满脸风霜，眉头像时常都皱到一起的样子，不过双目藏神，使人有超卓不群的感觉。身体非常硬朗灵活，显然因大量运动而保持在极佳状态中。

    果然庄襄王哈哈一笑道：“与少龙一席话，令寡人痛快极矣，若能把赵穆生擒回来，以泄寡人心头之恨，定然重重有赏。由今天起，少龙就是寡人客卿兼太子太傅，专责教导政儿剑术兵法。”

    先是四名内侍肃容步出，后面是八位俏丽的年轻宫娥，服饰以紫色为主，衬以红蓝二色，颇有点土气，远及不上赵魏两国宫女内侍的华袍绣服。

    蒙骜的笑容立时收了起来，吕不韦则冷哼一声，看来这新和旧、外地和本土两个派系的斗争，已到了完全表面化的白热阶段。

    项少龙禁不住对他好感大增，由于对方不会睁着眼说谎话。蒙骜沉声道：“末将完全同意少龙之言。”

    众人举酒祝贺，不过秀丽夫人、杨泉君和王龁等的脸色当然不太自在了。

    项少龙暗忖吕不韦的眼光这么厉害，给他看得上的蒙骜自非无能之辈。

    李斯凝神看了他一会，只觉项少龙透出使人心动的真诚，心中一热，豁了出去道：“未知项先生有何卓见和提议呢？”

    专论“因缘”的佛教要在汉代才传入中国，李斯自然不明白项少龙在说甚么。

    项少龙微微一笑道：“先生并不甘于只作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幕僚吧！”

    他怎想得到只不过在“黑豹酒吧”打一场闲架，竟彻底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呢！

    只见朱姬身穿用金缕刺绣着花纹图案的短襦，熠熠闪光，非常抢眼，下面是触地裙褂，加上高髻宫装，走起路来若迎风摆柳，更衬托出她纤腰丰臀的体态和媚在骨子里的动人风情，立时把那秀丽夫人比了下去。

    滕翼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淡淡道：“假设你能做得到，我陪你去打猎。”

    蒙骜显然不大擅长交际，绷紧的脸没有甚么笑容，有点生硬地道：“幸会！幸会！”

    两人分别回到席位里。项少龙忍不住再望了小盘一眼，发觉朱姬正含笑看着他，秀眸尽是温柔之色，吓得忙垂下目光。

    李斯爽快答道：“李某正协助吕相国依他指示编写《吕氏春秋》，相国希望能以此书拟出一套完整的治国理论和政策，嘿！李斯只是其中一名小卒，‘协助’这词语实在有点夸大了。”

    十八名虎背熊腰，身型彪悍的卫士手持长戈，步履整齐地由后堂进入殿内，排列两旁。

    双方都盘马弯弓，准备让对方栽个大筋斗。

    步上长阶时，图先低声道：“今晚除吕相爷外，还有杨泉君，此人自恃当年曾为大王出力，专横骄傲，大王和吕相都让他三分，两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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